使团在长平关只落脚了一晚,又匆匆起身赶往了漠北。
云深站在城墙上,望着那抹淡青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漫天的黄沙中,“林哥哥,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到京城,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林晔昭的脊背永远挺直如松,他沉默着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星子一般的眸子里却有着几许留恋与遗憾,“是啊,该回去了。我原以为我早已厌倦了这边关的黄沙与荒凉,可真到要走的时候,反而舍不得了,这儿的环境虽是恶劣,人心却是最干净的。”
风裹挟着沙土干燥温热的气息扑在他们脸上,金色的阳光让云深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眩晕,一股灼烧感自心口蔓延开来,她的手紧握成拳,强行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一副冷淡矜贵的模样。
是她把他拖进了这趟浑水。
是她逼他放弃这平静的生活。
所以,也应该是她,陪他进行这最后的告别。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恐怕这也是最后的安宁了。
“魏三公子是天生的将才,便是不能习武,也是一尊难缠的杀神,长平关在他手上,你可以放心。”
林晔昭语气淡淡的,没见多少惊讶,“原来你知道啊。”
“魏老将军救过我一命,我保住魏家最后一丝血脉作为偿还,我也想过干脆就给他灌点药弄失忆让他隐姓埋名过完这一生得了,可是想来想去,若我真的这么做了,魏老将军九泉之下才是真正的不得安宁,对于魏计,这也是一种羞辱。魏家的儿郎,从来生于沙场,死于沙场。”
“所以啊,我干脆推波助澜把他送到了你身边,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
林晔昭为人光明坦荡,他需要一个人来为他处理边边角角的肮脏,而魏计,她确信他会选择暗地里处理,而不会告诉林晔昭。
“明儿,我们就动身吧。”云深说完,转身向城墙下走去。
她听见身后那一声轻轻的“阿瑜,谢谢。”
眼角忽然有些湿润,她抬起头,任干燥的温度灼烧掉那多余的水汽,风吹过眼角,带来沙石磨砺的刺痛。
虽然林晔昭准备了轿子,但是云深还是选择了骑马,毕竟不希望林晔昭回京的人太多了,呆在轿子里被阻隔一切,她始终不放心。
明面上他们只有二十几个人,可实际上,四周却包围了整整一圈风过崖的人。
这也是云深的意思,把所有的精锐与心腹通通留在长平关,安京城那些人的心,却也给他们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相当于掐住了西靖的咽喉,让那些人对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第十七批。”云深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右边,草丛间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一共七十二个人,都是死士,看来你还挺值钱。”
林晔昭满不在乎地梳理着马儿的鬃毛,“是啊,如今我就在萧姑娘的手中,还望萧姑娘保护好我这稀世珍宝。”
“我可是个弱女子,还得指望林太尉多加照拂呢。”
就算她不插手,这些个货色也伤不了林晔昭分毫。
其实吧,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她也打不过林晔昭,这天下能在武力上与林晔昭相提并论的,实在寥寥无几。
“你若是弱女子,这天底下的男儿便都该悬梁自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同百里钰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云深挑眉,“想知道?等着吧。”半晌,她又低声笑了起来,“就是可怜我家淮衣了,丢了这么个烂摊子给他。”
林晔昭眸色一暗,很快掩饰住自己片刻的失神,道:“楚收啊。”
“报——”前面探路的一个兵士突然策马而来,打乱了林晔昭的心绪。
“怎么了?”
“前面有人打斗,疑是武林中人起了争端。”
“绕过去,不必节外生枝。”云深冷声道。
“是。”
“等等。”云深的动作突然顿住,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
说完便策马绝尘而去。
林晔昭望着她的背影,回头吩咐道:“原地休息。”
“是,太尉。”
云深果然没有听错,此时只见一个熟悉的红色人影与白色的交缠在一起,剑影交错,那白色的显然落了下风,却还孤注一掷地负隅抵抗。
“容门主,别来无恙。”云深颔首,向一边一脸无可奈何的容错问礼。
容错一惊,笑道:“萧姑娘,竟然是你,别来无恙。”他看了一眼那仍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清朗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师妹顽劣,让萧姑娘看笑话了。”
“容门主言重了,容姑娘天真烂漫,我倒是很羡慕呢。”云深说这话时眉目低垂,让人看不清神色,向来的冷淡语气中却包含着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东西。
“况且,”云深笑了笑,“门主不就喜欢这样的容姑娘吗?”
容错的耳朵泛红,雅正端方的神态中难得出现一种名为羞涩的情绪,他别过头,余光却仍紧紧盯着那白衣少女。
“姐姐!”那红衣少女看见云深,惊喜地叫出声来,剑锋一转划出一道虚影脱开身来,朝云深飞来。
云深之前冷凝着的神情也放松下来,温柔道:“阿颜,过来。”
颜姜眼睛弯成了两道可爱的小月牙,亮晶晶得又仿佛盛了小星星,“姐姐你回来了,阿颜好想你,姐姐想阿颜吗?”
“你家姐姐不想你,人家只想她的秦公子。”停枯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云深有些扶额的冲动,有时真想介绍停枯与魏计认识一番,看看谁的嘴更刁钻更刻毒。
“你放屁,姐姐才不会不想我呢,你个死人妖滚一边去。”
停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几乎·咬牙切齿,“你骂谁死—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