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庚子年,庚辰月,丁亥日,诸事不宜。
说起不顺,也并非单单只是这廿二日。自打那晚差点吃了牢饭伊始,阿沇便觉着自个儿遭霉气缠身。前几日晚间沐浴时又莫名其妙摔了一跤,扯到了伤口,被祝儿叽里呱啦说教一通不说,伤口还火辣辣的疼。白日里吃个点心也能硌着牙,喝个汤药还能塞牙缝。连带着,整个院里都不大太平。今日膳厨的丫鬟恼着食材少了几味了,明日打扫的丫鬟嚷嚷着洒扫的水桶教人打翻的满院都是,后日浣衣的丫鬟诉苦着晾晒的衣裳无端丢了几件……诸如此类的事还有许多,许多。
不知是药效作祟还是心中踏实,阿沇这几日睡的格外沉。以至于,今日方午睡起身,一眼瞧着乱七八糟的屋子,片刻愣神。她摇摇头,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柜,以及乌青缸子旁挣扎跃动的鲤鱼,东倒西歪的椅凳,落在窗下的半双绣花鞋以及乱糟糟的蒲团,有些傻眼。
“祝儿。”
无人应。
“祝儿!”她稍微大声些。
终于,听着屋外匆匆的脚步声,小丫头急急推门而入,“怎么了,姑娘。”看着阿沇愣怔的神色,小丫头正疑惑着,不知哪条奋力的鱼儿求生若渴的翻着身子跃在了她脚边,小姑娘方才“呀”的一声叫出来。
“姑娘,您不过小憩……祝儿不过同膳房的姐姐吃了盏茶的功夫……怎就……”小丫头说着说着,愈发小声。
阿沇捏捏眉心,话还没说出口,小丫头便十分识趣的喊了些许丫鬟来同她收拾屋子。众人忙活好些个时辰,方才将这一众狼藉收拾干净。
直到晚间,这罪魁祸首才现行——那只失踪几日的白猫。
原是暮春时节,猫都**大发,扯了院中衣裳做窝,又叼了吃食讨好心仪对猫,因着身段灵巧,“飞檐走壁”的,自然将这院中闹得不大安生。
“你呀,当真是重色轻义呀,这院里丫头们养了你好些日子,你却净给她们添麻烦。你这只小白眼狼。”阿沇语气虽是嗔怪,却爱怜的将这小东西搂在怀中,挠着它毛茸茸的身子,那小家伙便“喵喵~”蹭着阿沇的胳膊,叫个不停。
“姑娘,没想到你竟会欢喜小猫呢。”祝儿在一旁喂着白猫鱼干,瞧着阿沇这副温柔模样,十分稀奇。
阿沇嘴角弯弯,她想着,许是同温柔的人待久了,也会情不自禁朝着那人靠拢。
“是啊,我也未曾想到你家姑娘竟喜欢逗猫呢。以前,天不怕地不怕,杀生从不手软。”轻佻疏朗的笑声传入耳中,是萧煜。
阿沇低头逗着白猫,挑挑眉,萧煜这厮,委实有好几日未曾来了。
“参见殿下。”祝儿似乎十分高兴,欢欢喜喜行了礼。
“好几个日子未见,小丫头竟长高了。”萧煜在祝儿跟前比划着,笑起来,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
“是吗是吗?许是这宫中膳食的功劳吧。”小丫头被夸奖了,愈发兴奋。
“好了,祝儿,我还有话同你家姑娘说,你先去玩吧。”萧煜又拍拍她的头,祝儿咧嘴嘻笑两声,欢喜着离开。
“有什么话她听不得?”祝儿方才离开,阿沇便闷声开口。
“情话。”萧煜用手抚着她的耳朵,嘴角伏在耳侧,温声细语。
“猫发情求偶,你也发情?”阿沇侧着头将他推开,轻嗤一声。
“这话说的,猫儿都要成双成对了,我再不荡漾些岂不是落了下乘?若真是那样,又怎么对得起这样的暮春时节?”紫骚包不以为意,自然而然斜倚在阿沇身侧。
“那王爷怎的不去寻自个儿的暮春,跑到我这儿作甚?我这院子可晦气的很。”阿沇继续低头拨弄着猫的耳朵,那小家伙似被她玩的烦腻了,“喵呜”一声,扬扬小肉胳膊,从阿沇怀中挣扎着跳下,一溜烟又蹿上了墙头。
阿沇瞧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果然是晦气,猫都不愿沾着。”她又抬头睨着萧煜,“王爷,还不走?我这院子可是猫都不愿待,千万别委屈着您了。”
她也在说他畜生不如。
萧煜一口茶水呛着了,好气又好笑着,“你倒是会以牙还牙,受不得半点委屈。若说晦气,我早就沾够了,谁似我这般,三天五天的被自家老子幽禁?”
“我以为殿下早已习以为常,这算哪门子晦气?况且殿下幽禁的日子也如鱼得水,无案牍劳形,美酒佳肴岂不美哉?”
小王爷又差点一口茶呛死。
“你分明知道,我要的并非这些的……”他突如而来的深情,试图拽过她的手,却被她毫不留情拍开。
小王爷撇撇嘴,似习以为常,也不大在意的开口:“也罢,我说不过你。只是,今日,委实有个人十分晦气。至少,我瞧着他的面色,定知他是十分晦气。今日朝上,谭家那个老匹夫想求道圣旨将他家嫡女许给二哥。”
“你猜二哥怎么着?”看着阿沇一声未吭,萧煜嘴角勾着一抹玩味浅笑,仔细瞧着女子面上变化。
阿沇先是愣了愣,随即不甚在意的弯了弯嘴角,“我怎生知道二殿下会如何。”
“二哥自然是未应下。这不,如今,还与谭家一道困在御书房呢。”萧煜亲昵的绾着阿沇的乌发,语气淡淡,似在惋惜。
难怪,今日萧辰竟未来看她。本是些许失落,可不知怎的,阿沇竟觉着松了口气。
即使她的动作十分细微,可萧煜依旧将她那些一闪而过小心思尽收眼底,绾着乌发的手指顿了顿,眸中的潋滟一点点消失起来。
“你……”他开口,竟不知如何问出心中所想。
“怎么?”阿沇望着他,一双水瞳,神采暗藏。
“罢了,无事……”萧煜将她的发放开,拂拂袖子,问道,“事情如何了?”
阿沇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未作他想,心下仔细思索了番萧辰同她讲过的话,浅笑道:“二殿下瞧着应是允了。”
“他倒是对你百般依顺。”萧煜瞧着她提起萧辰的嫣然模样,心中若巨石相堵,苦涩十分,说出的话些许嘲讽。
“可,二殿下信我,不正是殿下你想要的吗?”阿沇平静的望着男子。
小王爷将苦涩咽下,轻柔抚着她柔漾的黑发,眉眼弯弯。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