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雨势骤猛，风似在嘶吼，雷声滚滚，夹着倾盆雨水扑打窗柩。

屋内虽是窗门紧阖，却依旧听得屋外嘈杂。

“啪嗒”一声，暖融的烛化开一道暗光，十三用手轻轻围住，火舌舔着灯芯旺盛起来，渐渐也不再只是微弱豆团，敞亮着，三抹影子模模糊糊摇曳灯前。

浣柔挑着下巴，睨着眼前黑色斗笠女子，“我差你外出置办物事，你给我带回个人做什么。”她怀中抱着一只奶白的猫，湛蓝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胡须细而长，奶声奶气叫了两声。

十三瞧了眼斗笠女子方才伏在浣柔耳旁细语，浣柔不知听了什么，杏仁般的双瞳先是瞪了瞪，随即狭着弯了弯，手里力道重了些，教那猫尖叫一声从她怀中挣脱。

“可怜我呢？”她笑着，露出两朵酒窝，甜的厉害，话却狭促。

“奴不知夫人何出此言，奴只是奉命传话，并不知其中细节。”那人缓缓摘下斗笠，黑色纱帘下一张脸平平无奇，白纸一般。

浣柔冷笑一声，摆动着靠在贵妃榻上，窗外雨帘罩了一层又一层，分明浸了些寒气，她却觉着屋中十分燥热，连带着那颗心。

“既不知到底做何你又费尽心思寻我干什么？能从舞阁里安然出来定是不易吧？”

黑衣女子抿着嘴，淡笑着取下缠在发丝间的梨木簪子，灵巧的手拨弄几下，细腻的簪面便出现一丝裂痕，慢慢的，一分为二。

她施施然递给浣柔，眼神不曾半分流连。浣柔微微愣了，细长的簪子里竟藏了张卷在一处的字条。

浣柔将字条缓缓展开，只是粗略一眼，温柔的水瞳便赫然睁大，她不禁又瞧了眼送信的婢子，道，“你是哪个院中的？我从未见过你。”

“回夫人，奴是新进府的一批婢子，分到了舞阁。夫人是贵人，自是见不得我们这些粗鄙之人。”

浣柔又瞧了眼十三，主仆间神色流转，十三颔首微微点头，朝那婢子道，“可是在舞阁伺候那女子起居？”

“不是。奴只是打杂仆役”

“既能挑去舞阁，定是做事爽利，我家夫人瞧你喜欢的紧，不如留下做个一等丫鬟可好？比那打杂的仆役强了不少。”

“这？”黑衣女子似犹豫着，可言语兴奋难掩。

“怎么？瞧不起我这清辉院？”浣柔吊着眉，定定瞧她。

“夫人误会了。”黑衣女子行了礼，复道，“夫人欢喜奴，是奴的荣幸，只是……奴留在夫人身侧，似有不妥。”

“有何不妥？”

“奴毕竟是舞阁的人，夫人这样要去，怕惹了麻烦。”

浣柔本就心中不大愉悦，哪听得这样的话？简直煽风点火。霎时，柳叶般的眉拧在一处，从贵妃榻上起身。

不待浣柔发作，十三抢先一步，指着黑衣女子道，“你这不长眼的，我家夫人到底是王爷宠妾，你这话说着，倒像我家夫人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比不上那舞阁无名的东西。”

浣柔面上发冷，慢悠悠挪至黑衣女子跟前，拦住十三，手里的轻丝蒲扇挑起那张平淡的脸，“你不过个粗使丫头，与你舞阁主子八竿子打不到一处，既有能耐替她办事，既是卯足了劲往上爬，定是个不安分的。”她又将手中字条在女子眼前晃了晃，乌黑的墨斑斑点点，糊了般瞧不清，“舞阁那位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攀不得这高枝儿的。”

黑衣女子咬着唇，眸中的屈辱转瞬即逝，看向浣柔的只剩下可怜与卑微。

“留与不留，你自己瞧着办吧。”浣柔抽回蒲扇，居高临下瞧着女子。

黑衣女子敛着眉眼，似万般委屈，许久才道，“奴，定当衷心伺候夫人。”

浣柔神色复杂的瞧着那张平淡，甚至不大好看的面庞，总觉着些许恍惚。她轻轻摆着玉似的一段小臂，十三便将那黑衣女子带下安顿，再回房时，浣柔已换下外衫，坐于镜前。

“夫人，十三不明白，那婢子既不大情愿，夫人何必强留她？”十三熟练的替浣柔拆着钗环，一头青丝泻下，衬得女子更是似水般灵动，巴掌大的脸无处不藏着柔情。

若她是王爷，定也爱极了这样的浣柔。

“她本是个杂役，能得舞阁那妖媚子赏眼，定是有些手段。我瞧她处事冷静仔细的厉害，不是个省心的角儿，留在他处夜长梦多。再讲了，她手里捏了咱们的把柄，放出去了，不知道哪里祸害。”

“还是夫人心细，可要十三好好教导一番？”

“那倒不必，先赏她些甜头吃。”

“是。”

浣柔瞧着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有些出神。她拼尽了力气去留萧煜，却总觉着这个男人若即若离。如今他又公然宠起了舞阁那位，可那位却还想着逃走。

这样想着，浣柔的心似被紧紧攥着，愈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