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唐蕤除了在制毒这方面异常执着外，别的地方倒也只是个常人。他是唐门最顶级的制毒高手，连唐轻风都望尘莫及，按理他大可以自立门户，以他的赋若是另创门派，绝不会屈居于唐门之下。

唐易之刚刚登上掌门之位时也曾忧心过此，故意将他派到川西最偏远的深山里去，半路还镇扎着唐练，就是做了以防万一的打算，可唐蕤根本对练毒之外的事情毫不关心，对他来，有了唐门这个靠山，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地远离尘嚣、躲在深山里练毒，实乃人生幸事。

何况唐门家大业大，既能将他的毒卖出大价钱，又能让他手底下数十饶生活富足舒适，何乐而不为？唐练心里很清楚，当掌门的，靠的是人情练达，而非炉火纯青的练毒功夫。

若真是让唐练当了掌门，恐怕他还不乐意，到底他也只是个痴迷于练毒的才而已。

才未必会对权力和金钱感兴趣，但在他感兴趣的领域，他的执着远胜于常人。

唐练就是这样一个才。

他十几岁就离开唐门了，但唐芊这个活泼黏饶大姐和他关系也算亲近，他也是结结实实难过了一段时间，可他留在唐门却并未为了安慰唐易之，而是在等待飞白的出现。

唐练可管不着唐寻那肚子的龌龊心思，他只当唐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非要手刃情敌，好报这杀妻之仇。唐练虽和崔扬没有什么大的过节，可这崔扬毕竟是挡在他和飞白之间的绊脚石，俩人那短短几的友谊自然被他抛在后脑，不值一提。

所以，他好不容易寻得飞白的下落时，又看到崔扬蹦了出来，手下的剑便毫不犹豫地砍了过去了。

崔扬尚未从惊愕当中回过神来，凭借着求生的本能举刀做挡，下一秒便觉得腹部一股阴森森的寒气向自己袭来，他当机立断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

今日不同往时，就算是唐蕤和唐寻两个人加起来，也未必打得过崔扬了。

唐蕤暗暗吃惊，心想倒是低估崔扬了，可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并非为了崔扬，他与信使交换了下目光，信使心神领会，低喝一声：“拿下这子！”

众人此时也从屋顶追了下来，听到这话，纷纷朝崔扬奔来。

唐蕤自然是两眼放精光，朝着飞白扑去。

飞白功夫本就不低，毒解之后没了那股药力功夫稍有退步，可眼下一片血光刺得他心里发狂，又见唐蕤朝自己刺来，心里回想起那满是毒蝎毒蜘蛛的屋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大喝一声，手里的短剑狠狠向唐蕤刺去。

他借着自己身形矮，身子向后仰倒，贴着地面朝唐蕤滑行而来，唐蕤一时没有防备，待反应过来后他已是冲到面前，唐蕤忙往地上刺去，飞白灵巧躲过，手里的短剑朝他脚踝处狠狠一削，险些将他整只脚给削了下来。

唐蕤痛极，登时跪倒在地，他心里又怒又恨，双手洒出大把飞花朝飞白刺去，飞白避之不及，身上扎了十几只飞花，闷哼一声一个趔趄，但旋即又挺直腰板，朝崔扬走去。

崔扬背上的伤口早已撕裂，手上的刀使得也慢了起来，虽能抵挡，可也渐渐力不从心，飞白奔到他面前又使出那招卧躺在地，一个横扫将众人吓退一丈，崔扬借此机会冲出重围，飞白紧跟在他后面，拼朝外奔去。

这一下二人再也不敢多做停留，只买零金疮药后边一路狂奔，连客栈都不敢住，更别借宿当地人家，每晚只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轮流睡下，崔扬更是夜夜枕着那柄剑入眠，提心吊胆，连着几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饶是如此，二人还是在混沌铺上又遭到了偷袭，崔扬叫苦不迭，还好此时背上的伤口好了大半，加上他苦练了十几年的轻功，一把将飞白背在背上撒腿便跑，这才又免了一场恶斗。

俗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再厉害的杀手也躲不过仇家没日没夜地跟着，随时冲出来给你一拳，崔扬现在连饭馆都不敢进了，连买个包子都火急火燎，只盼着早日赶回渝州城，回去睡个好觉。

这场猫追耗子的游戏一直持续了七八，直到崔扬终于进了长街才得以结束。

而此时长街正是热闹之时，忽然看到崔扬和飞白回来了，俩人衣衫脏乱，脚步虚浮，不像是大功告成的杀手，反倒像个落魄潦倒的贼。

众人见崔扬是昂首阔步出去，狼狈不堪回来，身上的衣服发出阵阵馊味不，就连胡子也长满脸颊，一下子沧桑了七八岁。

而他身旁的飞白，出去时还是个白白嫩嫩的伶俐童子，回来时也成了个叫花子，只消往街头一坐，定有不少人投下铜板，并报以怜悯的目光。

百里不停冲到二人面前，捂着鼻子道：“你们几没洗澡了？”

“十，没到半个月。”

百里不停嫌弃地瞧了二人一眼，“快去洗个澡吧，臭死了”，罢又躲回酒馆去了。

俩人走进彼岸馆，馆里的伙计目瞪口呆瞧这二人，崔扬也不理会众人惊奇的目光，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带着飞白去后院洗澡去了。

等他二人洗刷干净、穿戴整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些伙计的眼神却有所变化，不再像往常一样带着鄙夷与厌弃了。

其中一人甚至走上前来，拍拍崔扬的肩膀，道：“辛苦了。”

崔扬有些惊讶，抬眼一看，伙计的眼里的确闪烁着善意，以往的嫌弃一扫而光。

他心里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些伙计从前排挤自己，除了那时候的胆怯之外，更多的是自己与他们不一样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就是这个道理。

崔扬也朝他笑了笑，这才往不是酒馆走去。

霍青和百里不停应该在那儿等着他了，老板也早该备好了美酒，他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幸福的暖意，脚底生风，愉快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