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七十九章 偿命(1 / 1)飞花不见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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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敞开着,江夫人躺在床上看得清清楚楚。血流从额头伤处流出,顺着眼角淌下,形成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但在江夫人眼中,这条红色细线如同血海波涌,丝丝腥甜渗入鼻中,牵动着她紧绷着的神经。

“啪”,最后维系着理智的那根筋断裂,江夫人忽地掀开被子坐起下了床,傲然道:“人是我杀的,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别拿我儿子出气!”

“你怎么......”江相虽然存了无耻的念头,决意为儿子开脱罪责。但此时老妻突然行动自如,且还开口承认罪状,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很奇怪是不是?我不信不一点都没怀疑过我的病情。只是我康复的话对你毫无好处,所以你假作毫不知情,任由那逆子胡作非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不知道他买通的太医良知尚存,非但减轻了药量,还悄悄替我施了针。我听从太医的劝诫,一直假装无法动弹,天可怜见,终于让我寻到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那天她从朦胧中醒来,听到两个丫鬟在聊天,一个说小少爷生得不像二爷,另一个说也不像二奶奶。两个丫头说来说去,最后得出个结论,说倒是同大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夫人自然知道其中原委,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死过去。大概急怒攻心,她忽然发现自己手脚灵便了些,于是趁着一天深夜丫鬟们都睡着了,她取了压箱底的那味药,像个鬼一样地往儿子院子中走去。

她早先便听说她的便宜孙子由于黄疸需要吃药,因此在看到小厨房中药炉边搁着的那盏美轮美奂的琉璃盏,她当即认定那肯定是孽种的用具。

因为她熟悉任风回,这个女人一向喜爱华美的东西。

“原来药是下在了盛药的碗中,怪不得药渣没有异样。”江相自语道。事后他也找人查过,结果一无所获。虽然秦姨娘说那天她起夜时看到一条人影从正院出来,恍惚便是夫人,江相认为她一定是眼花了,或者纯属诬告。所以在应付任尚书的质问时,他下意识地把责任推到了妻子身上。

任尚书耐着性子听完,想到女儿竟然如此冤死,冲进去提着江夫人的领子道:“原来真的是你这老虔婆!

“那又如何?”江夫人一双厉眼冷冷地望着他,讥笑道,“亲家公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吗?你是说不出口吧?我儿不能人道,偏生儿媳却怀上了孩子。我既然还没死,杀个把孽种怎么了?”

“你说什么?”江相扶起坐在地上的儿子,艰难地问道,“你母亲说的是真的吗?”

江清月把头埋进膝盖,整个人颤抖了起来。江相见妻子被任尚书勒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走过去掰开任尚书的手指,一字一句地问:“那么,孩子,到底是谁的?”

江夫人看着他,眼睛慢慢睁大,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忽然狂笑起来。

“你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她怪笑着,“你还记得小米儿吗?哈哈哈哈哈,当时你默许皇后娘娘派人害死了那个可悲的孽种,十几年后,旧事重演,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后来这顶绿帽子会戴到我儿子头上。要是早知如此的话,当年我宁可冒着被绞杀的风险也要把江寒月弄死!”江夫人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止不住地落下面颊。

“母亲,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告诉你就什么事都没了。”江清月跪在江夫人膝前,惶惑不安。原来他的妻子果然是死在母亲手里,而母亲纯然是为了他!他悔之不及,那天他要是忍住了,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怎么会呢?他那么阴毒,早就在自得堂内布了局,不然你以为怎么会那么巧,刚好我得知内情出去,刚好就被撞了,而且还撞得那么严重。”江夫人病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有脑子还时而清醒。她记得那个撞她的仆妇一向在后罩房打理杂物,那天怎会那么早就进了自得堂?

“清儿,你记住,就算我们不动手,你大哥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无需后悔!”

江夫人说完话蓦然往枕上扑倒,一手推开江清月,一手从枕下抽出把刀子,扎入了自己心口。

“母亲!”

江清月目眦欲裂,见那血珠从母亲胸口缓缓流出,他张开手掌去捂。

“这把刀是给你大哥准备的。”江夫人喘了口气,忍痛道,“可惜他每次来了都只是远远地问候一声,我又不能走动,一直找不到机会。”

“母亲,你又是何苦!”

江夫人侧过头,目光锁定在任尚书脸上:“你满意了吗?”

江相明白她的意思,既然任尚书要一个交代,那么为了避免波及江清月,她只能把自己交出去。只是这样未免过于惨烈,他从来不知道妻子有如此的血性!

他当然不知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为了江清月安然无恙,什么都是肯做的。

“我又没说要你偿命。”任尚书也有些傻了。他从紫陌口中得知外孙其实是江寒月的种,但当时他觉得即便女儿做下了不守妇道之事,那也罪不至死,况且江寒月也是江家的人。因此他才有底气上门兴师问罪,没想到一言不合之下,江夫人竟然自杀了。

江相醒过神来忙不迭地喊人去叫太医,江夫人虚弱地轻摇摇头,望着丈夫。

“清儿,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我虽然恨极了她,但从没打算要她的命。”江夫人久病之后手足无力,刀尖只刺入了一半,一时并不断气,只听她缓缓说道,“可惜那娼妇对孽种爱到了骨子里,什么都要亲自尝一口。我为了一击奏效,自然选用了最毒的药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样。任尚书一脸的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讪讪对江相道:“你也知道的,风回和你们大公子素来要好,一时情热犯下错也难免。既然她为自己的错搭上了性命,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就算我母亲做错了事,那我又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我承受夺妻之恨,丧母之痛?”江清月看着江夫人流的血越来越多,气息越来越微弱,疯狂地大叫,“太医呢!太医在哪里!”

“二公子让让,老朽瞧一瞧。”

江清月虽然失去了理智,却还认得刚进来的就是日常进府诊视的那位太医。想到江夫人方才所言,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太医看了看江夫人苍白的脸色,感觉到她的脉搏若有若无,叹了口气:“回天乏力,请二公子节哀。”

江清月跪在太医跟前,脑袋如捣蒜一般磕在地上,不多时床前地面便血糊了一片。太医看得不忍,求助地望着江相。

“来人,请太医去书房坐坐,我有事相询。”

门外走入两个身高体壮的护卫,气势汹汹地押着太医往外走。太医苍老的面容上的愁苦之色好像江清月额头的血珠,快淌了下来。

任尚书见江夫人浑身泡在血水中,只剩了出气。虽然恨她害死自己女儿,但终究女儿有错在先,如今一场喜事成了两桩丧事,谁都没占到便宜,心中也极为凄楚。想到家中郁郁寡欢的老妻,再念及太子府中吉凶未卜的小女儿,朝事也好家事也好,居然没有一件顺遂。

想到这里,他顿感万念俱灰,草草地与江相告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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