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保姆?
宁云海没敢看姜月裴的脸色,只感觉身后犹如火山爆发的热浪和怒火席卷而来,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姜月裴原本有些昏睡的脑袋,在沈昼清那一句“保姆”结束之后,刹那间清醒过来。她分明感受到从脚底升腾而来的怒火叫嚣着腾跃而起,一瞬间就蹿到头顶。
她刚想开口怒骂这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却被心间一浪一浪涌起的酸涩淹没,“兹拉”一声浇灭了心头全部的恨意。
只剩麻木。
姜月裴黯黯想了想。她今天一天过的都不顺意。早晨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平白落得个“啃老族”的名头,还无缘无故成了厨娘,一整天都要被迫摆出个好脸色。大晚上的被吓了个半死不说,救人也没有半点好处。保姆,她这一刻又成了保姆。
她仰起头,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掉落出来。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才不要哭。
剑拔弩张的气氛削弱不少。宁云海稍稍抬起头,眼前气焰熄灭大半的女子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原本他听到三哥的那声“保姆”,当下就像要想笑出声来的。不过只是个保姆。他还在脑海里意淫一番教训她的场景,简直爽到不行。只是那股突如其来又快速消退的热浪,把他的念头全数浇灭了。
三哥似乎有些过分了。
沈昼清察觉到气氛不对,刚想开口,略带沙哑的嗓音抢在他的前面:“我先回去了。”说罢,那抹纤细身影头也不回,干脆利落的离开了房间,随着一声不打不下的关门声,彻底带走了独属于她的那份温热。
只是尾音处低扫过的委屈,依旧颤巍巍地回荡在温暖而燥热的卧室里。
片刻后,宁云海斟酌道:“三哥,她真是你家保姆吗?”
沈昼清没有立即回应。他只觉得身上的被子犹如千斤顶,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烦躁地扯掉被某人亲手盖上的被子,俊朗的眉间破天荒的没了那份与生俱来的沉稳淡然。他脑海里频繁闪过姜月裴那双小狐狸般的杏眼里的波痕闪动,心中的烦躁更升腾几分。
“不是。”
姜月裴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里,灯也没有打开,直接瘫倒在卧室的床上。她把头埋在枕头里,肩膀的轮廓在黑暗中小幅度地抽动着。脸庞与枕面的接触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湿湿哒哒的泪水打湿,不过片刻,洇染了整个枕面。
起先还有微弱的呜咽声,后来又渐渐停歇了。
夜半,起雨。
沈家。
宁云海此次回到寂城,正是专门为某人送药的。那人从帝都走得匆忙,硬是把最重要的东西拉下了。也是,对于这种工作起来连命都不要的人,或许这药根本不算太重要。也就他们哥几个,听他这么轻描淡写提了一嘴,当晚就派宁云海快马加鞭来到寂城。还好不算太晚。
他盯着落地窗前精瘦修长的背影,纠结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询问那个女人的事情。
沈昼清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朦胧细雨。细线一般的雨丝从天空中划过一道道清亮的线条,笔直地落到地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只是落在他的耳畔,变成了少女的微弱的呜咽,滴滴答答落在他的心里。那双湿漉漉的杏眼混着雾气氤氲在他眼前,似是生生控诉着对他的不满。
纵是他也未曾料到,自己能如此光明正大地戏弄一个女孩子——这分明是令他最为不耻的。原来他沈昼清,也有这么无赖的时候。
她大概已经睡熟了吧。
察觉到身后探询的目光,沈昼清收敛心绪,转过身问道:“有事?”
宁云海差点一声“卧槽”喊出来。这人怕不是背后长着眼睛?还是有什么新型武器能一下子看穿他心中所想?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没事。反正也没开灯,黑灯瞎火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
说来也是,自从那个女人走后,三哥就一声不吭地从床上爬起来,站到窗边吹冷风去了。他劝了好几次也没劝回来,没多久还突然下起了雨,一直滴滴答答个不停,烦都快烦死了。倒是刚才还病怏怏差点让他以为嗝屁的男人,沉稳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稳如雕塑,都快成望妇石了。
见没人应答,沈昼清犀利的眼神重新扫过他。这一眼,着实把某些腹诽的人吓得不轻。
宁云海赶紧狗腿地回答道:“没事没事。我是想问问三哥你冷不冷,用不用给你拿一件摊子披上。”
沈昼清冷哼一声。他在商场里沉浮多年,对手的眼神,动作甚至是语气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观察,就算他看不见宁云海的表情,结合他之前的反应,也能将他的心思摸个七七八八。
这一哼,让宁云海想起自己肩负的另一重要使命。他“腾”地站起,快步走到沈昼清跟前,那张顽笑的脸庞此刻竟也会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三哥,黄京生那老狐狸趁着你告病这段日子,在董事长面前编排你不少坏话不说,还扬言找到了证据,说你投靠对手公司,盗取机密,企图阻止集团上市,让整个king集团的心血付之东流!”
沈昼清嗤笑:“看来我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难不成三哥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跑来这小城养老来了?宁云海看着沈昼清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三哥,你怎么还这么淡定!我就说黄京生那个狗东西……”
“这就急了?”
宁云海迷惑着望向沈昼清,那人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言论而显得慌乱。他心中的三哥一向成熟稳重,无论任何棘手的事情,到他这里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眼下这番光景,大概是心中有数了。
只是他的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三哥你刚才不是说高估了自己……”
沈昼清这下没再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干脆地点点头:“我是高估了自己。因为我没想到,黄京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堪一击。”
原来三哥真的早就猜到了那老狐狸下一步的动作。
眼前的男人双手插袋,目标重新投望在窗外。宁云海也不由得看了过去。此时天地间的水汽已经连成一片,清爽又粘腻地包裹着整个世界,像极了欲拒还迎的小女生的娇羞姿态。
世界万物全都笼罩在这雾气水汽之中,隐约露出的轮廓,落在眼里又像是刚出浴的美人,半遮半掩,最是迷人。
宁云海不由得看呆了,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怪不得三哥你还有心情跑来这里泡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