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前没有说话。

“你有你的花红柳绿，我有我的月夜长歌。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远行的路。你辜负我在先，我背弃你在后，谁也不是好人。”她不想与赵前再多说一句话。两个丑陋的人在一起，只会相看两生厌。

“难道你真的真的对我一丁点的喜欢都没有了么？你撒谎。”赵前试图从南云胡冷漠的脸上寻找出什么希望。

“我一想起你便会忘记你、痛恨你。你搞清楚，这不是久别重逢，不过是令人生厌的心烦意乱。曾经的记忆中到处都是因你而存在的耻辱伤痕，你却一直假装看不见，继续无所谓的擦肩，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安慰。难道你现在还能想起旧日的欢愉？是你太过天真还是我过于愚蠢？我告诉你，爱你这件事是我今生之恨，此生之悔！”南云胡觉得赵前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就当你不曾见过我，我也不曾遇到你，这样才能假装自己好过。

南云胡想要举步离开。

赵前非常绝望地拉着她的衣角，语气软了下来：“你就这么嫌弃我吗？你非要这么讨厌我么？”

南云胡轻轻推开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彼此彼此，我哪有资格嫌弃你？我只是讨厌我自己。我还有很多新男人，你在我身边的话，只会妨碍我。”南云胡说完干笑着，只觉得自己悲哀。

两个坏人谁能比谁好啊？根本不讨厌，也更加不喜欢，都是一样的垃圾。不是，是我年幼无知，太过执迷不悟，自甘堕落，自作自受，怪不得谁。

赵前听到南云胡的话后语塞口中，最终崩溃地哭了。

南云胡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冷漠地看着，就像看一个莫名其妙的举止怪异的人。

以前伤害我的时候在乎了么？没有。

曾经我多么在乎。

两个互相伤害的人都活该。

赵前原本以为人生根本不会回头，可惜回头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爱，却只剩下似曾相识的人影和痛哭失声的惨烈。南云胡的面目逐渐模糊，映照出不能回头的路。他再也不会离开，她也再不会信赖。

赵前看着遥不可及的背影，徒留内心感慨。

是我急功近利，鼠目寸光，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情谊绵长，山河无恙。是我错失的机会，怎么可能让岁月回归一如往常。

南云胡去了另外一个房间，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各自奔忙，时不时传来少男少女无忧无虑的嬉笑声。她不由得想起了年少的时光，那时候有美好也有难堪。

赵前是南云胡第一个爱的人，他比她大六岁，很会疼人。

那时南云胡说：“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能欺骗我，也不能伤害我。你若是心有他人，我自会去寻其他良人。”

当时年纪小，因为恐惧、因为在意，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含着泪。赵前很心疼地拥抱她，说会好好对她，并且安抚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对赵前言听计从，整颗心都爱着他。赵前每次外出都要很久，她老老实实地思念着他，等待着他。从不和其他的男人亲近，有别人表达爱意的时候，就会头也不回地跑开。自己生活里的一切全部都会告诉他，生怕他会误会什么。

每次他回来，南云胡都极其开心。那时候也会让他见见自己认识的朋友，单纯、漂亮、撒娇、烂漫的秦玉。她全心全意地相信这是至死不渝的爱情。她还对秦玉说，就算你们一同躺在床榻上，我相信他都不会做什么，我相信他不会辜负我。

可惜人心易变，哪有什么长久。花红柳绿最容易迷了人的眼，何况还是心向往之的人呢？当时真是愚不可及，白日做梦。

后来有几次赵前回来的时候，对南云胡很冷淡，她感觉到不妥，但也没有细想。

直到有天她听到赵前和另一个女子的对话。

“这就是你将来的妻子？她的样子真差劲！”那个女子对面前的南云胡评价一般。

他和那女子看起来倒像是恩恩爱爱的夫妻。

“她那么幼稚，能懂什么？”赵前随意回道。

赵前从眼神到语气都让南云胡觉得备受鄙视，他更加没有维护自己。

南云胡觉得赵前变了，不温柔了，并且开始嫌弃她。

母亲是绝对不会给她什么钱的，南云胡知道自己是有些不太亮眼，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变得很漂亮。

人的直觉是很准的，那时候明显感受到的轻蔑、怠慢，可不是什么疑神疑鬼。不过被浓烈的爱蒙蔽了感官而已，察觉不出来不被重视、被随意对待罢了，还以为那是什么忧虑之思。不喜欢则不关心，感情里的喜欢总是容易自欺欺人。

后来她和赵前分开后还愚蠢地认为若是自己早些拥有同等的物质，赵前就不会离开了。哈哈哈，真是执迷不悟、天真过头，不断的为他开脱，还觉得是自己的错。就那么不想承认他这个人是卑劣的么？还是说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

南云胡想到这里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沉浸于爱情中幻想着风花雪月和琴瑟和鸣的她还不知道这段感情早就已经天崩地裂，想象的一切什么都没实现，现实无情地嘲笑着她有梦的昨天。

明明是绵延四方的战火，她还傻傻地流连着幸福的长歌。

这梦很美，碎得也很美。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为此郁闷纠结，便将此事告诉了秦玉。秦玉神情不对又有些欲言又止，南云胡感觉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跟自己有关，便坚持让秦玉讲出来。

秦玉道：“有次他叫我出去玩，他说你很想我。结果我到了发现你不在，他又说你刚出去不久，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抱我。他说喜欢我，我很生气，我觉得他很卑鄙。我质问他是不是欺骗你，对你怀有不良的心思。结果他一脸无所谓，说反正你又不知道。”

“后来他又让我不告诉你，最好跟他在一起，我拒绝了。我说会把此事告诉你，他十分淡然地说：‘你说啊，你觉得南云胡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一脸有恃无恐。所以这阵子以来我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讲这件事。”秦玉说着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南云胡，她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南云胡是不是更相信赵前。

南云胡听完，如同晴天霹雳，内心一时翻江倒海，不知如何自处，更加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是含糊不清地说自己先冷静下。

那时候一脸发懵的自己随即转过身去，眼泪夺眶而出，来不及顾上忐忑不安的秦玉的想法。她只知道一时间撕心裂肺的痛迅速袭来，全身崩溃，一路上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那个一心想嫁的人，说着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人，背地里这么对待自己。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说分离，反而欺骗自己，就因为自己蠢么？明明是他先开始喜欢自己的，不爱为什么招惹她？那个走路护着她、好吃的留给她、心疼她、给她擦眼泪的他，就这么随便地背叛她、轻易的践踏她。

现在想来，有些人就是觉得蠢才好玩吧，并且以此为乐。那些所谓的简单的好意，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地做到吧，自己见识短浅，被这样的伎俩迷了心窍。目光短浅到饮鸩止渴还以为是玉液琼浆，灵魂呆板到受人摆布还以为是爱别离苦。扬汤止沸、剜肉补疮的情感补救，不过是自欺欺人、自寻死路的迷幻场。

有些人的喜欢太过浅薄，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的时候是真的，不喜欢的时候也是真的。信誓旦旦的承诺要是有用，所有的爱情都是天长地久，哪里来得天打雷劈，四散分离。

这之后的南云胡就一天天莫名地发呆，如同行尸走肉，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只能慢慢地自我消化。

幸运的是这并不是朋友、爱人的双重背叛。南云胡知道秦玉对自己很好，她生性纯良，此事绝不怪她。秦玉可是冒着被误会、会决裂的风险告诉了她，因为在意自己，才会如此勇敢啊。

南云胡神思缓过来后就去质问。

“你都知道了？那就分开咯，随便你怎么想吧。”赵前根本不在意南云胡怎么想。

“谁呀？”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内屋传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南云胡难以置信，随即哭得泣不成声，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如你所见。”赵前冷漠地敷衍了一句，就回身不理。

南云胡难以想象明明他们先开始的感情，现在却是他和别人两情相悦，自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多余的人。

她还未来得及惊讶，就只剩下灵魂的残破，艰难地固守着躯体的执着。

南云胡觉得那时陷入感情中的自己真是自作自受，自取其辱。

窗外时有微风吹来，不经意间吹乱了她的头发，南云胡叹了口气。

最初怀抱希望的时候，南云胡会攒钱给他，给他买需要的东西，学织布给他做衣服，把所有的爱意都给他，生怕给的不够。

赵前随便敷衍的话她信以为真，能够温暖好几天，同时一句不好的话也会让她如坠冰窟，不停地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一直提心吊胆，害怕他不理她。

赵前个子矮，她怕自己长高了，他就不再喜欢她，于是吃饭就吃得少一点，母亲也不责骂她吃得多了，她幼稚地认为这是一举两得。

曾经多么卑微、听话、他说一不说二，全身心在他身上，被母亲责骂也没有他一个生气的表情让她紧张。

可惜他的深情过于讽刺，不声不响花丛游，流连感情不回首。给她希望的人又带给她绝望，不过是一场徒留烦扰的空欢喜，南云胡后来成为了一个非常糟糕的人。

以前难过地看着他们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还是想要选择原谅，就是因为还喜欢，又或许是因为不甘心。他们不道德的光明正大，并没有影响到南云胡天真的认为自己才是真爱，谁知道无论前后她都是被厌弃的存在。

往事回想，不堪入目，更不值得。

这之后的很多时光里，南云胡想起自己愚蠢的过去，总是抑制不住的一阵难过。

爱情啊，也曾无限期待，也曾心潮澎湃，不过再也不起波澜。她以为爱是付出，是全心全意的依赖，谁知最后却是什么也没留下。原来此心不变是假话，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又怎么会白头到老？

喜新厌旧不过是人生常态，爱情也可能只是惺惺作态。再强烈的爱也抵不过时间的连续消磨，还夹杂着无数个冷夜的隔阂。思念这种东西已经无关紧要了。有时候稀薄地想起，转身就忘记，却不知早已留下深入骨髓的痕迹，尽管不会回望这足迹。

情感中的伤春悲秋不是什么年少之时的浪漫，更多只是因为智慧不够。人心是肮脏的，也是极易膨胀的。要知道，人活着，成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曾经的情感战场，她早已阵亡，活下来的她只剩个空洞无物的躯壳，徒增感伤，任其毁伤，无法躲藏，只想遗忘。

纵使执念再深，时间也会拔根。从一段错误感情中解脱出来的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灵魂如此清澈。只愿与赵前此生勿复相念，来生勿复相见。

情感了悟之时，忆往昔，阵阵泣。

想到曾经对待感情那么认真、坦诚的自己，一门心思地想要嫁给他，她就会觉得很难过。冷风吹来，南云胡突然觉得有点冷，她用双手抱紧了自己，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

过去的记忆没有谁可以趁虚而入，那是再也无法更改的轨迹。

因为赵前的事，她跟秦玉稍微有些疏远，而那时鱼满娇早已接近了秦玉，陆茶靠近了南云胡，彼此不知道如何继续情谊的时候，又发生了让二人误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