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胡惊讶地回看金缘已,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让别人羡慕的。接着又听到金缘已说:“金喜一直想去溪潋山庄的,可惜前不久被灭了。”
南云胡十分愕然,溪潋山庄竟然被灭了?她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是谁做的?”南云胡迷惑地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世上的事很难知道真相的。”金缘已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南云胡想了想,也是,毕竟那么大的山庄,普通人动不了的。到底是何人所为,估计很难理清。顿了顿,她忧伤地说道:“我叫南云胡,是个糊里糊涂的人。虽然应该对你说声谢谢,但的确没必要救我的。”
“不,你看起来不糊涂,反而有些聪慧。现在还活着未必是什么坏事,你要想清楚,再次自尽也没什么意义。”金缘已说着话的时候把金喜抱了起来,对南云胡又说了句,“好好休息。”
南云胡还是没有吃那些饭菜,也没有睡觉。她就一直盯着房顶,任时间错乱,不问西东。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间可有可无,死去没有意义,活着也没有意义。
金喜看似漠不关心的,实际每天在她身边咋咋呼呼的,偶尔喜欢吃些美食来诱惑她。可惜南云胡不为所动。
金缘已仍然会对南云胡有些许劝说。
“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生活从来都是困苦的。生活再难也是要前行的,人生的路只能自己走完。现实就是这样。”金缘已看了看外面下起的雨说道。
“生不如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南云胡也懂这些大道理,可是没什么用啊,太绝望了。人生啊,很没意思。
“没什么意义,活着只是活着而已。幸运的人会找到活着的意义,或者说活着本身就是意义。”金缘已思索着答道。
“无所谓了。”南云胡觉得讲来讲去都没什么意义,好累的感觉。
“人活着只有一次机会,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论发生什么,还是要好好珍惜自己,不要自我放弃。如果生之所念已无法实现,活之所需就好好满足自己。只要继续活下去,就会找到意义。”金缘已积极地劝说她,虽然对现在的南云胡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废话。
“糊里糊涂的,这样就很好,随便哪天会消失吧。”南云胡颓废道。
“新的经历会覆盖掉原有的记忆,隐藏糟糕的过去。在这之前还是要重新保持期待,才可以遇见那些美好的人。这样将来就算是错过,也不会有遗憾。”金缘已试图唤醒她对人生的的期待。
“已经错过了,已经是遗憾了,我没有心力再去遇见什么别的人了,也不期待什么人会发现我的美好之处。”南云胡有气无力了。绝望的人没有后来。
“这样下去,你会一直错过的。失去的回不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至少还可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不能认真、美好的年轻是人生的无奈,但如果一直这样糊涂下去,就对不起这短暂且唯一的人生了。人生的前半部分没办法过好,难道后半生也要辜负么?”金缘已苦口婆心。
南云胡没有再说话,金缘已说得好有道理,可是她听不进去了,她只想沉睡下去,如同远朵。毕竟对自己来说,从来都是失去,从来都未拥有。
金喜只觉得这个人算是白救了,不但不感谢别人救她,还打算再次死去,真的是太讨厌了。
“那你打算死在这个地方吗?就算不知道感恩,也不应该随便给别人添麻烦吧?你倒是努力一点,去找一个葬身之地啊!”金喜气愤。
“金喜!”金缘已又出言阻止,金喜不再说话,虽然神情很是不服。
南云胡突然想到,她要去远朵那里,好想她,一定要快点过去。
之后南云胡开始疯狂吃饭,由于前些日子吃的东西太少,现在一吃就吐,很是痛苦。但是她要去见远朵的念头十分强烈,远朵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很害怕的,黑夜里远朵也许会被吓哭的,她要去保护远朵。
于是有一日金缘已回来发现,南云胡不见了。桌子上留了把木剑,还有一张纸条:连日来受你们照顾,十分感谢。我无以为报,唯有此剑,聊表寸心。如此,别过。
金缘已看着这些字,就能想到南云胡说句“借刀一用”,三下五除二做把木剑出来的样子,自然是极其利索的。
“讨厌死了,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跟上个臭小子一模一样,都是讨厌鬼!”金喜不满意南云胡的突然离开。
“世间上的人,每个都是不一样的。相聚相离,只是缘分而已,不必在意太多。她不是给你留了把剑么?”金缘已安慰金喜。
“还可以吧。”金喜把木剑拿起来耍了耍,带起周围一小阵风,又失落道:“我倒是看上了她那把剑,不过到底是她的,算了吧。”
“君子不夺人所好,金喜果然可爱啊。至于那把剑,还是不要的好,大概沾血了。”金缘已满眼柔情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捏了捏金喜脸上肥嘟嘟的肉。
“我可聪明了。我就知道,只要是剑,就会沾血的。”金喜继续骄傲地说道。
“那也要看是什么血。小孩子,总想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乖哦。”金缘已又轻轻地刮了一下金喜的鼻子。
离开的南云胡带着做好的灯笼一大早就去了远朵的坟地,虽是夏天,仍觉得清晨极凉,露水满地,路过草丛衣袂皆湿。
南云胡把山上的孤坟都转了一圈,给一些瓜果、肉食,然后再亮剑出言警告,最后失魂落魄的她抱着远朵的墓碑开始自言自语,若是旁人见得,怕是要吓一大跳,以为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你别怕,谁欺负你,我就杀了他!”她允诺。
“我差点找不到你。”她后怕。
“我错了,我变坏了,你不能嫌弃我。”她委屈。
“你看我这么坏,你快劝劝我,我都听你的。”她示弱。
坟墓前放着多个灯笼,虽然看起来很多,但在只有一个人说话的时刻,还是显得异常落寞。
暮色渐冷,刚凉耳目,又闭心田。
时光憔悴如老妪无神地看着远处那些略显枯黄的叶,目光从一个墓碑游离到另一个墓碑,不知道所谓的希望于何时开始,更不知道何时结束这绝望。
很多天之后,远朵的父亲——远大发现了南云胡。他不知道一个姑娘成天在坟堆前做什么,扮鬼么?他想起了南云胡为远朵难过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吧。虽然对她仍然有所怨言,但她没有想要害死远朵也是事实。南田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是被谁杀的,但终究是大仇得报。她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些,也是,在山上能吃到些什么?这样下去,会疯会傻的吧?
“好好活着,不要再来了。你也考虑一下我们的心情吧,光是想到远朵的死不是你的过错,就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看到你,总是会让我想起远朵,原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的,原本她也应该像你一样好好站在我的面前的。”远大走过去和南云胡说道,提到远朵的时候有些哽咽。
原本南云胡看到他们,有一丝慌乱,想要躲起来。但听完远大说的话之后,便低着头回答道:“是。”
(南云胡在这半梦半醒中,那种虽生犹死的感觉再次清晰地浮现。那时候她不过是行尸走肉、无魂之躯。她那瞬间苍老的内心滴血无数,远看像是精神白骨;灵魂随意漂浮,无意生存。阳光下的她总是一副外事不觉、心事不管的样子,毫无生气、一潭死水。表面平静无波,内心千疮百孔。在无法摆脱的绝望中糊里糊涂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觉得自己就是被人厌恶的存在,根本就是咎由自取,所以自暴自弃,终日浑浑噩噩。
她的灵魂埋葬在过去,只有身体在衰老般前行。无尽的孤独,毫不间断的重复。
日子的弧线变长,太阳欢笑着变高,正如她一点点地变老。没有风华正茂,只有风前残烛。只剩下苟延残喘,行将就木。
时光散漫而又无情地离去,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悄然游走。她只知道头发开始越掉越多、喝的酒也越来越多,指甲剪了又剪、长了又长,树木的叶子落了又生、黄了又绿,根本不在意季节如何变换。
她的心疼也不疼,她的眼睛看也不看,一切随风,时光漫漫。她无所谓时日,更无所谓四季轮回;雨雪不论,风霜不理。她有时候想跟别人说很多话,可是开口却无言。只有酒才是个好东西,可惜一醉解千愁,却是愁更愁。
事到如今,难道她还会期待些什么吗?命运中那些挣扎不出的泥沼,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等待死亡。面对糟糕的过去,她根本没办法原谅自己。忧愁永生,欢乐不存。
这世界只她一人行走,不过是孤独而又漫长的一生,无聊而又落寞的一生,流浪而又绝望的一生。
时间很偏执,不因谁的在意而停止流逝。人的悲喜,时光只想吞噬,毫不怜惜。
南云胡日复一日地走在大街上,她知道左边的路有着儿哭之涕,右边的路有着色白之意;南边有着嫁人之妻,北边有着相见之思。生命出生,生命死亡;生命成长,生命老去;生命大喜,生命大悲。
她看着炉子里的火燃了又点,点了又燃;她听着窗外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房檐上的的窝,燕子来了一次又一次,不过是老燕飞回,新燕起飞。
庄稼一茬又一茬地生长,节节窜高,时时变色。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尘土再次肆意乱扬,犹如夜间的烛火不定时地晃了又晃。
清晨之时幼儿的欢乐笑声阵阵传来,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早已枯萎老去。南云胡在镜子中看到颓废的自己,如同看到了死亡。她在睁眼、闭眼之间看到了毫不间断的枯枝残月、红日败影。
她知道夜间的月亮不知重复地弯了又圆、圆了又弯,毫不厌烦;知道天上的太阳毫无乐趣地由大变小、由小变大,数次循环。
时间低头时跟随着太阳一点一点向南方滑落,时间抬头时发现这亮日又爬上了初夏的肩头。人间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由冷变热,由热变冷。
南云胡安慰自己也许只是月神的车子的速度突然加快,也许是日神嫌弃枯燥乏味的日子太过沉重忍不住开始向前奔去。也不知道嫦娥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漫无目的地数着兔子有几只脚,或者百无聊赖之时随意幻想着天上有多少只三足乌。她对世间的一切兴味索然,连自娱自乐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大好时光、这生命高歌,她完全不想感受,只觉得日光刺眼、事物烦躁。无奈地待在这不合时宜的世间,如同不合时节降临的雨雪。
理所当然的虚度年华,感受人与自然的落寞。身体承载不了残破的灵魂,只能同人生一同衰败下去,任凭时光的冷嘲热讽,风雪刀割。
她在夜里总是会陷入一阵阵的惊慌失措,如同背负着千斤之重,无力摆脱。每次回忆过去,都是一次次的折磨。她有着怎么也睡不够的白天黑夜,日日头脑昏沉许久,如同破旧的纸张,让人不想凝望。仿佛没有灵魂主导胡乱生长的身体得不到满足,于是指甲开始碎裂,映衬着这身心疼痛的极度哀愁。她看着指甲的血流着,仿佛再也不能凝结,就好像不得不告诉自己这其实是幻觉。
生活如同藤蔓一般疯狂生长、肆意蔓延,力图在人的脸上划过一道道血痕作为时光的印记,无力应付的人只能慌忙用苍老掩盖,才能显得不那么难看。
过去不去,未来不来,只能沉沦现在。清醒的人痛苦且荒唐,糊涂的人才健忘。
一切残影被打破,来自金喜的明亮光波,她的生活才被复活。因为金喜的路过,她的人生才有了起色,不再是那些随意漂浮的泡沫。
犹如昏睡很多天后,一日踏进这清晨,百般舒爽、百般疼痛。群鸟疾飞,吵嚷混杂,生命的世界是明艳动人的,连同声音都是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