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月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但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落下。下一刻,她已经被紧紧的抱住。
慕容素玮怎么会舍得打妹妹,这可是他放在手心宠了十四年的妹妹,平日里他可是半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的。虽然,她骗了他,可那种被欺骗的愤怒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的妹妹自从四岁开始就一直以心智不全的形象示人,他日日担心,生怕什么时候保护不好她,让她被人欺负了去。若说愤怒,也是应该愤怒,他这些年耗费的心血其实大可以省下来的。可偏偏又怒不起来,这十年来父亲和他最怕的就是慕容纤月会一直傻下去,如今得知妹妹不傻,完全有能力自保,心中瞬间被欣喜填满了,哪还有去怪罪的心思。
慕容纤月没想到慕容素玮的怒气居然消得那么容易,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她撒了个弥天大谎,骗的还是自己最亲的人,她早就做好了哥哥会恼她的准备。可是,哥哥的怒气只有那么短短一瞬,转眼就被欣喜取代了,她顿时更觉难受无比:就算长达十年的欺瞒,她的亲人选择的依然是宽恕自己。这份包容更让她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她宁愿哥哥狠狠教训他一顿出出气。
“哥哥”慕容纤月慌乱地搂住慕容素玮的腰。她明显感觉湿湿热热的液体滴到她的脖子上,那是慕容素玮的泪。她的哥哥,这个在战场上都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七尺男儿,在得知自己的妹妹并不傻之后,居然流下了热泪。慕容纤月越发不知怎么办才好,要知道这可是哥哥在母亲离世十四年以来第一次流泪。
“为什么骗我?”慕容素玮将整张脸都埋在慕容纤月的脖颈之间,他才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流泪呢。只是他微微颤动的身躯,还有那欣喜中夹杂着委屈的带有鼻音的话语早就出卖了他。
慕容纤月看到哥哥这副样子,什么冷静果断,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话都不会说了。
“为什么?我原以为老李收的徒弟天资聪颖,不想竟是个蠢的。”一道略显刻薄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过了一会儿,才见一个极尽风韵的女子款步而出,人言圣女步步生莲,而这女子,却妖艳至极,恍若开在地狱尽头的曼陀罗一般美的放肆。嘴上依旧如往常般不饶人,一开腔就把人噎个半死。
慕容素玮和慕容纤月见人出来,立马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师娘”
刚刚还一副唯我独尊做派的李尤瞬间换了副嘴脸,露出一脸宠溺到几乎谄媚的笑容,把身下的位子让了出来:“媳妇儿,坐。”
柳依茑自然而然地坐下来,李尤就麻溜地绕到她背后去捶背了。这二人在家中的地位也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素玮,好歹你也唤我一声师娘,怎么就半点都没学到我的智慧呢?”柳依茑言语间满是惋惜,可是从她的眼睛里不难看到她对这俩徒弟的爱护
“小月儿这个蠢物,竟比你这做哥哥的还强了一点。”柳依茑讽刺慕容素玮时还没忘了把慕容纤月捎带上:“就你家那个大染缸,你以为你如何活的那么顺风顺水。”
慕容素玮闻言一愣“师娘何意?”慕容府的情形有多复杂他在清楚不过,因此他也一直小心翼翼不落人口实。可师娘的话却让他觉得他想的太简单了。
“哥哥,你可知道是谁把我推下的水?”沉默了许久的慕容纤月终于开口了,既然决定要对哥哥坦白,那就不能再有所隐瞒了。她马上就要离开慕容府,以后的暗箭也只有靠哥哥自己来防了。
“你不是……”不是失足落水吗?慕容素玮听到纤月的话,冒出一身冷汗,一句话竟没有问出口。对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竟能下此毒手,这慕容府究竟还有多少龌龊事是他不知道的。
“失足落水”慕容纤月轻笑一声“我没事去水边做什么,是慕容素箫把我扔下去的。”
“你说大哥,怎么会,他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慕容家的嫡长子慕容素玮把妹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偏偏巧了是个不会水的。”慕容纤月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他料定了只要我落水你就一定会跟下去,只是他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父亲会路过,于是他只好放弃谋杀,转为施救。”
李尤适时接过话头:“其实也不是失算,他算准了你们父亲会在那个时间路过的,毕竟那是通往桃苑的唯一路径。他的如意算盘是等你们淹死了,他便下水,营造一种救人的假象,一来除去了心头大患,二来在你爹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李尤呷了一口酒:“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小子占了你妹妹的光,四岁大的孩子愣是拎这你在水面上待了半炷香的时间。”
慕容素玮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居然被一个四岁的丫头拎着在水面上待了半炷香时间,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尤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当初也不敢相信,只是当他去问诊的时候借探脉试了试慕容纤月的内力,发现这丫头居然内力惊人。更可气的是这一家子都像开了挂,慕容素玮那小子也是天生完骨。李尤瞬间觉得自己捡到了宝,不顾身份暴露的风险将这兄妹俩拐回来当了个徒弟。
慕容素玮又不是真的蠢,当下就明白了慕容纤月装傻充愣就是为了让那些人放松警惕。大多数人都容易忽略那些看上去不值一提的敌人,殊不知那才是最难对付的敌人。慕容纤月这般做,就是为了提防那些人放的冷箭。这些年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他在保护她,甚至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年纤月怕是没少费心。
慕容素玮看着手足无措的妹妹,她费了那么多心血,现在居然在愧疚她对自己的欺瞒,甚至在害怕失去什么东西。
“傻丫头,怕什么,还怕没了你护着你哥哥养活不了自己啊。”慕容素玮终于调整好情绪,反过来宽慰慕容纤月。
纤月顿时破涕为笑,心里突然就放松了。上一世,她虽然事事有师父护着,但终究没有体验过亲情的滋味,至于这一世,对这来之不易的亲情总是患得患失。说到底,终究是她低估了这种融进血肉的情感,哪怕是被骗得遍体鳞伤,这些人也只会用宽容来对待你的过错。
见两人那么快就和好了,李尤也松了一口气:“得了吧,还想饿死自己,慕容素玮你也是太自信力,问问你妹妹的财力,就算她破产了怕也能把你撑死。那啥,既然该办的事都办完了你们就回吧,老夫和你们师母还有些正事要办。”
慕容纤月极为暧昧的扫了他俩一眼“近来看师父书房里有多了被秘籍,怕是要和师母深入讨论这合欢派的奥妙神功了。”
柳师娘难得的害臊,柳眉轻挑:“小蹄子,老娘一把药毒哑你信不信。”
柳依茑在退隐江湖前,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佛面毒娘,吃她一把毒药可不是闹着玩的。慕容纤月闻言,一面放肆的笑着,一面拽这慕容素玮转身就跑。当然,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让师娘找找存在感,师娘才舍不得把他们怎么样呢。
两人跑到街上才意识到已经宵禁了,不禁放轻了脚步,慢慢朝前走。把官兵引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今天发生的事,他们都需要消化一下。
没走两步,纤月就开始赖皮,直嚷嚷着她累了。慕容素玮也不与她争辩,微微顿了身子,纤月借机麻溜地跳了上去。
二人边走边絮絮叨叨的聊。慕容素玮这才知道,原来慕容千雅那只猫的惨死,是因为“不小心”吃了慕容玉罗给慕容纤月准备的核桃酥。导致慕容素冕筋脉被毁无法习武的梦云萝,原本是楚繁漪位慕容素玮准备的,只是可惜了,慕容纤月从小和柳依茑鬼混,也能算得上是毒祖宗了,这些耍毒的伎俩又如何能瞒得过她。所以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还有小阿福,哥哥。”慕容纤月趴在慕容素玮背上,喃喃地说:“当初我不过在襁褓之中,父亲与你得了急召要去边关。慕容千雅,找人在奶娘的饭菜里下了毒,剧毒。小阿福担心我被饿死,偷偷给我喂羊奶。后来被他们发现了,慕容千雅就让她当时来我们家的表兄——楚笙歌,辱杀了小阿福。”说着,慕容纤月将脸埋在慕容素玮背上:“你说,她当时才有多大,怎么就那么坏呢?”
她记得当初楚繁漪给父亲的说法是小阿福毒杀了乳娘,还想要害她,所以被楚繁漪发卖了去。小阿福又有什么理由要杀她呢?慕容纤月每每想起,心中都是无限寒凉。
今日突然知道那么多背地里的阴谋诡计,慕容素玮对家中那一些人不是一般的失望。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妹妹,只好说:“小阿福若是知道你还记着她,想必心里也是宽慰的。你当初那么幼小,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我听嬷嬷说的。”慕容纤月沉默了一下,不打算把自己有着后世之魂的事情告诉他,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就当是孟婆汤失效了,重新来一次也是好的。
慕容纤月心里叹息,记得有有什么用呢,小阿福已经没了,她甚至都没有对小阿福说一声谢谢。
“小阿福葬在哪里?为兄理应前去拜谢一下的。”慕容素玮问道。
“等等吧。”慕容纤月说,她藏了小阿福一颗盘云扣,等她替小阿福报了仇,便风风光光为小阿福建一座衣冠冢。
夜幕中,有一个人悄悄的把这二人的对话记在心里。
纳兰倦夜本是有事要办,路上就遇到了慕容纤月和慕容素玮二人。他悄悄地跟着,将慕容纤月这一路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暗处,纳兰倦夜银色的面具下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闪着坚定地光,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他是不会让他的女孩儿再活在这么累的宅斗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