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秦素素猛地抬头。
那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簪子,他竟然抽丝剥茧地获知一切!终她平生所遇,既心细如发又能大胆揣测的,也只有数人。而像这种身死而魂附他人,这么离奇荒唐的事情,也就只有他一人能这样猜测!
“那是隆昌三十四年的冬季,你第一次到梁城。那天你衣着朴素,头插的便是那根玉簪。”王昱陷入了回忆,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根玉兰花的玉簪,晶莹剔透得惹人注目。
隆昌乃是先帝的年号。隆昌三十四年,彼时北黎边境没有战事,她奉旨巡视梁城。王昱那时,也不过六七岁左右。
“你可记得你离开时,同我说过什么?”王昱低头,低声问道。
“我不记得,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呢?”秦素素摇摇头。
她那次去梁城,见了以前的部下,来去匆匆。虽逗留了几日,但那时都没有发生过令她记忆深刻的事。因此,她是当真不记得她说过什么。后来,她又接到父皇病危的消息,便立刻赶往凉都。
王昱观察秦素素的表情,知晓她果真未把他放在心上。那次一别后,他从未忘记她说过的话。
“忘了就忘了吧!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也听过许多关于你的传言。有人说,安国公主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擅用谋略,几乎无败北。也有人说,你魁梧如男子才能把那些蛮族打得落花流水。”王昱轻笑一声,“那次,梁城初见,方知你是巾帼英雄不假,但也是一个倾城佳人。不过,那时候倾城佳人在我眼里,也没什么意义可言。”
秦素素听着他的话,有些入了神。她当然知道那些传言,但她惯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她懂的,不过沙场点兵,保家卫国。余者,父皇说过,她不必太过在意。
“那时,你逗留了几天。临走前,你同父亲在院子里谈笑风生,笑着说,倘若你再年轻些,定要让我当你的驸马。我知道,你只是在说笑。毕竟当时我年纪小,所以并不放在心上。”王昱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是实话。当时她已过双十年华,他才七岁。在别人眼里,他对秦素素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后来,我慢慢地长大了。也见过许多人,期间对我倾心者不知凡几。但奇怪的是,每次看到她们,我的心里总是会想起那日你初到王府的画面。梅花在枝头绽放,风一吹,落花便落到你的脸上,你笑着把花吹开。”王昱说到这里,忽然停下。
秦素素打断他,“够了。不要说了。你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还说这些做什么?”
王昱却不肯停下,依旧说了下去,“我自知你我除却年龄的悬殊之外,还隔着身份的鸿沟。更何况,我也知道,在你眼里,我只是故人之子。我也想过放弃。我对自己说过,这一世无缘便罢,来世再约。”
听着他的话,秦素素变得很镇静,尽管心还是有所动容。
可再怎么说,她也无法接受他的感情。诚如他所言,他们之间不止隔了岁月和身份,她断无理由将昔日稚儿当成情郎。
“可是,上天仁慈,让你有了新的身份。”王昱突然逼近她,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你如今不是遥不可及的萧临安,而是我的未婚妻。这难道不是天意?我又怎么能违背呢?除非我死!”
眼前的人,眼睛明亮如同暗夜里的星子,直直地凝视自己。那眼神里蛰伏的情感很多很多,多得她措手不及,多得她试图落荒而逃。
但逃了便能解决一切吗?秦素素知道答案。她不能退,一退,两人就更纠缠不清了。退婚是势在必行的,绝不能放弃。可怎么婉言相劝才能让这个孩子不觉得自己的真心被轻视?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王昱,酝酿一下后,方才缓缓地开口,“你如今是少不更事,见的人也少,怎么能确定往后再无令你倾心的人呢?听我的话,不要太轻率地做下决定。免得日后生了遗憾。”
“你的担忧,我明白。你认为我年少,不晓得情为何物。可我只想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王昱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
秦素素没有回应。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少年对她很执着,她劝说不了。但是她相信,他终有一天会明白他现在的话还是太过轻率。
她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之前她和周廷两情相悦,定下婚约,约定长相厮守。她也是坚定地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后来,她终究是负了他……这些年,她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只知道他远走他乡。
王昱看着秦素素,发觉她走神了。心里隐隐感到不舒服,可被他狠狠地压制了。他知道她不相信自己,也知道她想起了周廷,那个和她有过婚约的男人。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秦素素知道在待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王昱看她神色疲倦,点点头,唤了随从。
陵河上波光绚丽,秦素素却没了心情去欣赏一二。
王昱静默地站在她身边。
下了画舫,王昱一把拉住她的手。
秦素素好奇地看着他。
手腕上凉凉的。秦素素低头一看,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串青玉珠串儿。颗颗圆润,色泽如同一颗颗洗干净的葡萄。
“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王昱没有看秦素素,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