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柒瞧着祭司大人,许久未曾的,展眉笑了笑。心头暗自有数。
“是。”五柒悄无声息退下,隔着一层薄薄的。
眼神有些空蒙,似是想到了些甚么事儿,却又掩藏在繁华落锦的街角处,慢慢遗忘。
“五柒。”
“大人请吩咐。”五柒隔着雕花暗纹屏风答着。
“过几日,咱们也得回了,也够了,收网了。”一如既往沉稳如水,带着饱经年月的沧桑。
“是,便去吩咐。”五柒甚至觉着,大祭司是比大皇子与二皇子更是恐怖,哦,不对,只有二皇子的。大皇子向来在祭司大人眼中瞧不上,或许便是太过锋芒毕露,便显得太过胸无城府,让人不足为惧罢了。
“那二皇子那边,大人看需要避着耳目么?”五柒试探的问着。
“为何要避,我与他本就一道,一类人罢了。”恕云笑了笑,五柒居然从中瞧出来几分欣慰。
“那好。”对于五柒来,避过二皇子的耳目,其实并不容易,这样一来,无疑减轻了他的负担。
“行了,多做事少话,与你,有益无害。”大祭司瞧着他,到底是年轻了些,还是藏不住。转过屏风,五柒豁然抬头,大祭司已然在他面前,未曾再有多的言语,只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除了占星卜卦,你要学的,还很多。”不急不缓的语气,潋滟着的桃花眼,平添几分本就属于男子的沉稳蛊惑。
不得不,恕云大祭司恕云长的极好的,再年轻十年,不得俘获多少女子的心。
可是,自五柒跟着大祭司以来,自个儿所能意味的便是,二皇子与大祭司向来结怨,何谈交好之呢,可方才他的眼神,真实的让人觉着他卸下了平日里的面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罢了。
世人皆道,恕云大祭司多年未曾娶妻,不惑之年依旧茕茕孑立,形单影只,或许他从不缺女人,也不缺有人趋之若鹜。
想着或许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孤独与敬仰,他心头所求,更多不过是那无上的权利罢,众人畏惧大过敬仰。
“也不知,最近大凉翻了些什么花花肠子,得回去清理了。”恕云颇为讥讽的笑了笑,深沉。
“据闻,太子趁着您不在,与朝中官员交好,将您与二皇子的诸多势力,都有排挤在外,让圣上冷落的趋势。”五柒回答。
“圣上老了,病了,他也是该等不及了,沉不住气。”大祭司着。
表现的莫要太过明显了些,怕是举朝上下,对于太子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圣上病情愈发严重,二皇子形势尚不明朗,大人,您得为自个儿考虑。”五柒回答。虽然恕云大祭司平日里冷淡寡言,时常除了必要的占卜运势,常常一人呆在祭司台中,寡淡无味,五柒瞧见他这么多年,过得如一位耄耋老人,,还是颇为可怜。也想不明白,作为一国大祭司,已然地位尊崇,可他还是不避下忌讳,将权势揽在手中,涉政涉权。他,这是为了甚么?自古以来,位极人臣,权臣的下场,又有哪几个不是悲凉寥落,他如此聪明透彻的人,为何会看不清呢?
“为自己考虑?”恕云听着这一句话,哂笑,未曾作答。
这么多年,他,哪里有一日是为自己活着呢?若是能够,他宁愿在十几年前……
“行了,下去罢,我心里有数。”恕云自然是懂五柒的意思,五柒在为他考虑,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正如自古以来,站队若成,位极人臣,若败,遗臭万年一个道理。
对他来,已然没甚么影响,他位极人臣,也遗臭万年了。
冬日里,色总是暗淡的早,街角店铺早已升了昏黄的灯笼,忽明忽暗的灯火拉着笔直的街道上,人影错落倾斜,路上湿漉漉的是雪水化了,几个戴着草毡帽的孩儿,捏裹着带着泥泞的雪团儿,互相打着雪球,脚下是唧唧歪歪的声音,脸颊冻得通红,却是不亦乐乎。
“哎呀!谁家孩儿,如此淘气,惊了……行人简直罪过!”戴着灰色锦帽的男子,在冬日包裹下,仍旧显得瘦瘦,只是脸颊明显着比那些个孩儿更为细嫩白皙,倒是有几分不辨年纪了。
几个孩儿,被这尖声尖气一吼,有些发觑,白日里街上尽是人,家中管的严也莫能来玩,都擦黑了,还是出现麻烦了,几个孩,瞧着面前两位男子,身量实在比他们高许多,锦衣华服,简直如上的谪仙人似的,狐裘雪白,玉冠朗朗,哪里像他们灰不溜秋的,几个人凑在一坨,,竟也没有跑,只是盯着他们俩。
薄祁皱了皱眉,冷脸对着葵子回了一句,“葵子,莫要无礼。”
葵子也没再话。
转身对着几个娃娃,薄祁嘴角挂着笑,温和的着,“娃娃,方才吓着你们了罢,叔叔与你们赔礼。”
一个孩子听着他话语气如此温和,用袖口揉了揉挂着的鼻涕虫,壮着胆子了句,“叔叔,你穿的可真好看,比我阿娘还好看。”
“你这孩子,怎的话呢!”葵子急了,我的个龟龟,瞧瞧这孩儿的甚么话!陛下千金之躯,怎的能够与一般人比,最要紧的,还是个一般的妇人!好看!好看这个词能来形容他们威武尊贵轩昂的陛下大人吗?
“哈哈哈,你这娃娃可真会话。”薄祁自腰间,十分随意取出一块锦黄色锦帕,弯着腰,十分温柔的给那男娃擦了擦鼻涕,
呐!葵子觉着自个儿快要晕厥了,他家陛下在做什么事儿啊!
自从前段时间……陛下他不是最是洁癖,最是刁难人么。
“我阿娘,我只能穿黑色的,最是耐脏,冬穿脏了没得换,不能穿叔叔你这般好看呢。”娃眼中如星辰般闪着光,亮晶晶,淳朴而稚气。
薄祁这才打量了他们一番,此处并非甚么富人区,住着都是些市井民,周遭的槿旗有些破损了,有些沿街的摊,桌椅陈旧污浊,砖瓦都失了岁月蹉跎的颜色,杂乱,却透露出浓浓的生活气息。
薄祁低头瞧瞧这几个娃,约莫着八九十岁的年纪,长的健壮,皮肤却是皲裂,脚丫也是在一双单薄的草底单布鞋下,甚至能看着五个脚趾头的轮廓,“这脚丫子,不冷啊。”
薄祁心头有些苍凉,
方才那男孩似乎有些难为情,显得有些拘谨,“还好还好,每跑着,早就习惯啦!”
旁边一个娃不赞同了,“戈止,你这就骗人了,谁方才给我们抱怨晚上脚痒痒的睡不着!”
“咦,你好意思笑话我?”被唤作戈止的男孩儿脸颊更是红了起来,反驳着。
薄祁盯着他们未曾言语。
又是从街的尽头传来几声妇女的吆喝,在暮色中摇晃,绵长而洋洋洒洒,几个孩子惊得如鸟兽散,连招呼也未来得及打,只是回首又瞧了瞧,叽里咕噜便笑笑奔跑着回家去了。
被唤作戈止的男孩,被妇人牵着,
“阿娘,你世上有先人么?”男孩儿问着。
“管那些做甚。”
“我今见着仙人了,贼是好看。”戈止有些炫耀。
“哦,回去给我多吃点饭,”妇女敷衍的答着。
“……”娃有些失望,只能瞧了瞧那抹锦帕。
“市井百态,哪有平日里瞧见的光鲜亮丽。”薄祁负手伫立在那,久久未曾挪动,嘴里喃喃自语,颇为自嘲。
“陛下,这只是凑巧罢了,你瞧瞧平日里,那次不是规规整整,定然是年下来了,才颇为忙碌杂乱呢。”葵子安慰着。
薄祁笑了笑,却并未反驳他,葵子年纪,宫里也算养尊处优了,他每次过御街,访的正大光明,鳞次栉比,规规整整,行人如织,笑靥如花。生意往来兴旺玩,商铺大开,一派祥和如意,所以,他一直以为,大周,在他的治理下,还算富余安稳。
不得不,他引以为豪。不过,今日,在他以为未曾看过的平民区,甚至还不是流民窟,却是一片破败蹉跎,在他的治理下,在子脚下,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纸醉金迷,有人水深火热。
薄祁从未有过的挫败与颓丧,或许当初,他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陛下,陛下?”葵子瞧着周围人影更是稀疏,压低嗓音轻轻唤了一句,怎的大路边儿上,又发愣了呢。唉,果真殿下越来越不对劲儿了,真的是造孽。
“嗯?”薄祁压低着回一个字。
“色愈发暗了,要不咱们……”葵子瞧着,试探的问了一句。
“走罢。”薄祁负手,折了个弯儿,
“哎!”葵子答着,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葵子。”
“在呢,陛下。”
“……”薄祁侧首看了他一眼,果真,改不了打趣,话既狗腿,又女气。
“陛下,您讲。”葵子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个儿嗓音不那么娇柔婉转,不那么毕恭谄媚,
“方才那男娃,你,大概,几岁呢。”
葵子看着他,似是思考,的一顿一顿,犹豫的不似平常的陛下。
“奴才看,约莫,约莫也就八九岁罢,嘿嘿,奴才年纪,也看不准。”葵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啧,没出息的。”薄祁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心头却泛起一丝思绪。
“陛下,奴才要冒个大不讳了。”葵子见他心情挺好。
“嗯?”
“陛下既然如此喜欢娃娃,那何必……”何必给那些嫔妃服那些汤药呢。
薄祁好似顿了顿,又好似并无异常,葵子明显感觉气压不对劲儿了,不敢再继续话。
葵子虽然年轻,但到底还是从陛下登基便开始服侍他,是陛下罢,除了办公批改奏折,好似真的没甚么爱好,热衷的可能也就收藏酒罢了,两年,宫里嫔妃秀女少的可怜,今年还差点一个都没了,掰着手指头脚趾头都能数过来,简直形同虚设了。
咦,更奇怪的是,陛下爱藏酒,爱埋酒,除了象征性给太妃送一坛梅子酒,其他他也不喝,继续窖着,古怪。
噢,对了,前些时日陛下又吩咐了,皇宫御山上冰镇的桑子又好了,他今年要弄些新花样了,起来还莫名期待和欣喜。
“命罢。”,或许,他本来也该有个如此大的孩子。
葵子想到了太妃娘娘,陛下向来孝顺,于是葵子好心提了一句,“陛下,西泠行宫阴寒清苦,今年个冬格外难熬,您瞧瞧要不……”
“难道还会缺衣短食不成,与我有何用,这些该问甚么司问甚么司,太妃既然自愿去祈福,这些事儿她定然是考虑清楚聊。”
葵子没想着陛下反应如此大,一口气儿了如此多话,他,他只是想问,前些时日地方官员捎的信儿,提了太妃情况,陛下要不要做好面子,至少回一回呀,葵子自个儿还没想到那么远,还得要去找相关司局,专门传些物什过去……
葵子看着他突然加快的步伐,好吧,陛下不高兴了,不乐意谈这个事儿了,害!真是奇了怪,当初陛下可是对太妃娘娘,极为尊重有礼的!现在怎的避之不及。
“哎,陛……爷,爷,你等等葵子,我这身板儿,不会武功阿!”葵子连忙哭丧着脸追了上去,两人不过片刻消失在闹市尽头。
街头空无痕迹,看不出半点儿,方才他造访过的痕迹。
乱世何以安,大周尚且如此,其他,又能好到哪儿去呢。不过都尚且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与惺惺作态,而压死骆驼的,往往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掌灯后,葵子在外殿昏昏欲睡,一个不留神儿,打了个喷嚏,乖乖的!葵子自听他老娘,打喷嚏便是有人想着念着,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怎的会有人念叨他呀!他老娘早早便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