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庄。入夜。望月台。
一弯玄月挂在空中若影若现,此时已然是深夜,四周静谧非常。寂无良愁眉不展,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夜里天凉,”他的身后响起柔柔的女声,还未等寂无良有所反应,肩上便被披上一件披风,继而听她接着道:“可别着了凉。”
不用转头,寂无良也知晓来者自然是紫云舒。只见她挨着他坐下,寂无良长舒一口,有些疲惫的道:“舒妹,这些年,着实辛苦你了。”
寂无良深情的看着紫云舒,眼里是说不尽的怜惜。紫云舒摇摇头,浅浅的笑着,她握住他有些凉意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怎会?云舒能嫁于良哥为妻,乃是云舒三生之幸。”
“舒妹……”寂无良很是感动,心中更是甜苦交错,他是一庄之主,必有许多难处,能有一人如此知他,他心中当然是温暖的。他反手将紫云舒的玉指握在手中。
紫云舒莞尔一笑,看了看桌上的七八个空酒壶,缓和气氛似的打趣儿道:“良哥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吧,你总是劝诫慎儿,让她少喝些酒,今日是怎的了?怎么你也喝这么多?这不存心让那丫头取笑吗?”
“唉……”寂无良摇了摇头,只见他缓缓起身,迈步到栏杆前,抬头望着那并不明亮的玄月,沧桑的眸子尽显乏力,他沙哑着嗓子,道:“舒妹啊,你可知,皇上已对我寂家起了戒心了。”
“为何?”话锋转的太突然,紫云舒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她知道事态严重,便也跟着起身,思索片刻,问:“可是苏将军带来的消息?”
“正是。”寂无良不做欺瞒,如实回答。
苏、寂两家关系向来不错,虽一家在朝廷一家在江湖,但因着上一辈的关系两家还是有些来往的,而且苏正廉为人也极为豪爽,与寂无良的性格也甚是相投,于是两家来往也比较密切,他说的话不会有假。
“可是,”紫云舒不解:“寂家山庄隐匿江湖多年,少有在官场走动,皇上又为何要猜忌呢?”
“正所谓权大过天者必不得善终。”寂无良满心忧郁:“皇上这是怕我寂家山庄与他挣这个大好江山啊。”
“良哥。”紫云舒上前,挽住寂无良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上,细声道:“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会有办法的。无论曾经还是往后,有什么事,你我共同承担,云舒愿至死不渝。”
寂无良心头一震暖意,他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两人相拥不语,此时已然心心相印。
翌日。天明。
清晨,阳光甚好,无名山庄的花园中,生机不限,仿佛不曾有过昨夜的伤感。四周的树上,时而传来虫鸣之声,花园的小石子路上零零散散的落着些许树叶,小厮丫鬟们打扫的动作井然有序,不急不缓。
远处,一抹红色的身影快速的向花园这边移动,小丫头正专注的扫着石子路上的落叶,年纪尚轻。她才刚一抬头,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着实被吓了一跳。
“呀!”小丫头后退一步,险些没站住,她瞪大了眼睛,说:“三少主您干吗这大清早的,别吓我啊。”
“嘿嘿。”寂思凉抱歉的笑笑,言归正传,问:“芸娘,你有没有看见我爹?”
叫芸娘的丫鬟垂眸仔细的想了想,回答:“没有,不过这个时间,庄主差不多在书房吧。”
“是吗。”寂思凉点点头,转身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她冲着身后的芸娘道:“好,谢谢你啊芸娘。”
目送寂思凉离开,芸娘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来无名山庄也有两年了,庄里的几位主子人都很好,特别是这个寂三少主,平日里就很照顾大家,不少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就是这性子太让人难以琢磨了。瞧她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指不定以后会吃多少亏呢。
念灵阁。
“叩叩叩。”
寂思凉一边小心翼翼的敲着寂无良书房的门框,一边朝禁闭的门内道:“爹?您在吗?”
几秒钟后,房内并无回应。
“爹?”寂思凉再一次问:“你在吗?”
经过多番确认,里屋没人,她才有些胆颤的轻轻将门推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有道:“爹,那我进来了啊。”言罢,人已走进了屋内。
书房很是宽敞明亮,房内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也都各归其类。阳光投在干净的案桌上,纸和笔都没有用过的痕迹。
“爹?”似乎还是不放心,怕寂无良没听见,她便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却是任然无人应答,这才稍稍安心。索性走了进去。
平日里,寂无良总不要他们进他的书房,说是怕她毛手毛脚弄坏了他的东西,她就一直很不解了,这书房里除了几本破书还能有什么能让她寂思凉相中的宝贝呢?非要弄得那么紧张。所以啊,这偌大的山庄内,哪一个小角落她都知道,可唯独这书房她不曾进过。寂思凉有些好奇的环顾四周,书房里四周都挂着帘子,但却很是明亮。
她缓缓向书房里的案桌走去,案桌旁的窗子有一束光投射进来,照在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束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眼便吸引了寂思凉的眼球。
好奇心作祟,她伸手将那发光的东西拿在手中。原来是一块玉佩。这小东西通体翠绿,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很是惹眼,看不出半点瑕疵。白色的流苏在空中飘荡,很是好看。一看便知事一块上好的玉雕琢而成的。
玉是好玉,可是她却不是贪财之人,不是她的她断然不会拿,更何况这是她那暴脾气老爹,她也没那个胆子。
正想着呢,便要放下,可就在这时,那抹阳光再一次投射在玉佩上,晶莹剔透的玉身此刻竟然变得有些透明,那玉佩中竟显现出两个字来——苏木。
苏木?寂思凉不解,这不是一种药材吗?怎会被刻在玉佩中?
“慎儿!”
身后熟悉的声音让寂思凉背脊一凉,只听他诧异的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我……我……”寂思凉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我着玉佩,一转身就看见寂无良。
“爹……爹……”吓得她有些语无伦次,她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寂无良回来。
“你在干嘛!”寂无良完全无视寂思凉的满脸恐惧,双眸中是无法浇灭的滔天女怒火。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大了!他盯着寂思凉手里的玉佩,第一次用满是戾气的口吻道:“给我放下!”
寂思凉来不及思考,赶紧将玉佩放下。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又闯祸了?
眼见寂无良神色慌忙,大步流星的走到桌前,似乎万分在意那块玉佩,他将那小东西拿起来仔仔细细的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损坏之后便将其重新收好。
寂思凉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寂无良将一连串的动作做完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收好玉佩,寂无良方才转头看着寂思凉。见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惭愧,暗自责怪自己刚才语气太重了些,似乎把这孩子给吓着了。
“唉,”寂无良摇摇头,眼神才有些缓和,语气也尽量放的亲和一些,他问:“你……找我有何事?”
“我……我……那个……”寂思凉明显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小脑瓜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她努力总结了一下语言,总算拼拼凑凑说齐了一句话:“萧公公……他……他……来了,在厅里……娘陪着……娘让我过来找你……找你的。”
“嗯。”寂无良语气淡淡的,看着寂思凉委屈的小脸,心中不忍,便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同去吧。”
“哦。”寂思凉懵里懵懂的应了,便跟着寂无良出去了。
锦绣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个月之后乃皇太后八十大寿,朕特在宫中设宴,相邀各个名门望族可携带家属一同入宫赴宴,以彰孝道,钦此!”
“草民寂无良领旨,谢恩。”
随着寂家上下领完旨起身,萧逞脸上也渐渐的褪去严肃,脸上堆满了笑容。
“寂庄主可得记牢了。”萧逞脸上是何等亲和的笑,他一翘他的兰花儿指,笑眯眯的与寂无良磕唠起来:“咱皇太后的寿辰啊,咱皇上可是重视的紧呢。虽说咱皇太后常年诵经念佛惯了,不喜这些虚假之物,可是吧咱皇上有这份心呐。”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自然。”寂无良跟着陪笑道:“皇上对太后娘娘的孝心乃是日月苍生可鉴,得先帝欣慰,更是我顺周之福啊。”
“嗯,哈哈哈。”萧逞满意的点点头,看样子这寂家庄主果真是名不虚传啊,说气话来硬是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他心下想着,便好心提点道:“咱太后娘娘吧,年岁高了,这年岁高的人吧,就喜欢热闹,这说到热闹啊,那可就少不了孩子们啦。特别是像寂三主这般大的孩子,最是惹人喜爱。况且寂三少主性子豪爽,就更加好相处了。”
说着萧逞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带着寒意看向寂思凉,而寂思凉此刻正因听到自己的名字而抬眼望去,正好四目相对。
萧逞的目光中虽都是笑意,但是笑中却带着寒气,毕竟长处与深宫之中,他那眼神中便莫名的让人有些心惊胆战,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看着寂思凉。
寂思凉倒是没有什么压力,只是头一歪,不明白这聊天聊的好好儿的,怎么就扯她身上来了?而且……这死太监看人眼神还真是……欠扁!
毫不意外的,寂家上下的人无一人不为寂思凉捏了一把冷汗。
要知道,以寂思凉的这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要是她一个不乐意,怼那萧逞一句“你瞪什么瞪!”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