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须如大戟的老人拿着那块玉牌走出破庙。

清水河神听见老人声音，又是“魏征”又是“剐龙台”，砸向地上唐棠的手戛然而止。

河神看向老人，见竟然是个平凡的老头，冷冷道：“老头，神仙的事，你也想管？”

“本来不想管，见这孩子似乎与老朽有些渊源，就想管着试试。”老人道。

清水河神冷笑道：“就凭你？”说完他轻念咒语，抬起的五指间竟然有一丝丝雷电之力在手掌之间噼里啪啦。

“你管得了吗？！”清水河神覆手，那些雷电之力朝着唐棠身上轰杀过去！

雷电之力，天地间的至阳至刚之力。

为一切至阴鬼物的克星，也是修士不得不跨过的一道道生死之劫。

这位清水河神身为五品小神，修的自然是行雷布雨之道。五品之身而初窥雷霆天威，这位河神前途无量！

那些雷电虽然威力很小，可对付一个凡人却够了。他以如此花哨的招术对付一个凡人，无非是想说明，他以天道杀人，名正言顺！

可就在这时，老人轻叹了一口气道：“风雷雨电，皆为天赐。天赐于人，何忍伤人？”

老人声音不大，可话音刚落，却仿佛有种莫名的道韵在天地间生成。

河神轰向唐棠的雷霆之力，随着他的话，竟然化作阵阵青烟湮灭不见！

“你……你是圣人！”

河神瞪大一双青色眸子死死盯着白发老人。

眼前的这位老人言出法随、一语成谶，这是圣人才会有的大神通！

说完，河神又矢口否认道：“不可能！你这个老书生不可能是圣人！自从你们人族的文圣唐白身占八斗文气，文道一脉已经无人可成圣！

你应该是一名大天象境界的强者，已经初窥圣人境界，却无文气加成，不能成圣！”

说到这里，清水河神不卑不亢道：“前辈，小神的上司湘君也是一品大真君，距离成为天地敕封的大威正神，只差一线机缘。君上与江伯关系莫逆，听说他的儿子被杀，特地降下法旨，各路河神如遇疑犯，可越界缉拿。”

清水河神瞥了一眼那位黑袍书生，虽然神色恭敬，可言语之间却多有不敬：“前辈，为了一个凡人，得罪一位大威正神、一位半步大威正神，值得吗？”

眼前这位老人虽然深不可测，这位河神也有自己的倚仗——他身为正儿八经的一河之神，归湘君节制。他这趟上岸本来就是为湘君当差，身后又有两位强势靠山，所以面对这位起码一品天象境的老人，他也有自己的傲气。

他知道。别说人族的一品天象强者，就是人族的圣人，想杀他们这些神灵，也要掂量掂量。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类都是那位没成圣之时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斩杀一品真君的大唐武圣！

老人瞥了一眼满脸傲气的河神，叹了一口气道：“小鲤鱼，念你一身修为不易，老朽今天不和你计较。你走吧。”

可是，老人心底的一丝怜悯之心，却被那位名叫丹朱的红衣河神当成了软弱。

他冷笑道：“前辈能护得他一时，能护得他一世？这人疑似杀了我家君上的三公子，晚辈岂能饶他？！”

“从今天起，晚辈就守在村口，等着这个黑衣小子出村。除非他做个缩头乌龟不出来，只要他出村，晚辈定让他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河神咬牙切齿、满脸狰狞道。

“随你吧。”老人冷冷瞥了一眼这位本体是条大红鲤鱼精的河神，对翠花道：“先把他抱进庙里。”

翠花哪敢不听话？他轻轻抱起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唐棠，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翠花身后的老人叹了一口气，走进破庙。

庙里坐着一群满身稚趣的孩童，看到唐棠的惨样，有几个直接被他狰狞的模样给吓的哇哇大哭。

唐棠被翠花平放在一张书案上，强撑着睁开双眼，看向那位一身麻衣、须如大戟的老人。

“前辈……”唐棠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双臂已断，又怎能爬的起来？

翠花见他想爬起来，哭哭啼啼走上去按住他的身子道：“呜呜呜，糖糖你都伤成这样了，好好躺着行不行？”

唐棠没有理会翠花，仍是想要从案上爬起。

翠花无奈，只好把他扶起来。

只见唐棠耷拉着两条断臂，在翠花的搀扶之下艰难走到老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这二十年的委屈与心酸在心头喷涌而出。

身遭诅咒，生不如死。

想要下山，群鬼阻拦。

祖龙村群鬼欺负他，好几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下山后又与几条鬼周旋，机关算尽却仍是不敌绝对的实力……

他每天忍受着钻心的灵魂诅咒，却从不怨天尤人。

他不怕寿命短暂，只是心想，既然来到这个壮阔世界，就要看一眼这座万里江山。

可现在，他遇到一位名叫丹朱的河神。

这位河神堵在村口，发誓要抓住他，让他生不如死。

唐棠虽然脸皮奇厚，却也有自己的底线与尊严！

“晚辈唐棠……天南人氏……恳求……前辈，为晚辈……启蒙！”二十年的委屈与心酸，化作两行血泪，滴滴落在麻衣老人面前。

唐棠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上，七窍中流出的鲜血落在地上，看的那位看惯了山河壮阔、世间荣辱的老人都是触目惊心。

眼前的黑衣后生虽然话都说不清楚，可那一身傲骨铮铮，倔强的令人心疼！

“好孩子，等你养好了伤，老朽为你启蒙！”麻衣老人嗟叹一声，就要上前扶起地上的唐棠。

可唐棠头都抬不起来了，倔强的声音却字字传进老人的耳中：“晚辈唐棠……恳求前辈……现在……为晚辈启蒙！”

“孩子，你伤成这样，承受不住启蒙之时的天道威压啊！”老人声音沙哑道。

“晚辈……可以！”唐棠扬起高傲的头颅，满脸鲜血，满脸决绝。

“恳求前辈，为晚辈启蒙！”

“为什么这么急？”麻衣老人坐看云卷云舒、天下纷扰近千年，第一次遇到如此倔强的孩子！

“因为，我要杀了外面那个羞辱折磨于我、要把我碎尸万段的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