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起雾的玻璃

如果不是音像店的老板娘，可能不会有人给李白果贴上胆小这个标签了。作为影视编导专业的老师，李白果文能昼夜写剧本，武能背斯坦尼康玩儿大疆。常年的卫衣配阔腿裤，如果有重要会议那就衬衫配西装裤，真是极少穿裙子。所以，足以见得，情人节那晚，李白果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也许，陈潇回望当年的岁月，再看看眼前的白果，难免会发出“美人迟暮”的感叹。毕竟，那些最耀眼最灿烂称得上彼此最美丽的时间真的极其短暂。

分手的时候，陈潇说了一半实话，他确实觉得压力大。不过这些压力的来源不是白果的背景和能力。而是白果的那双眼。在陈潇看来，过了25，26的女人，纯真渐渐的从眉眼中褪去，难免变得物质又现实。就像安冉一样，一眼望去，就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可是白果不同，纯真还是纯真的，而且又加上了一种历尽岁月的沧桑之感。这两种看似矛盾的神情，却糅合成白果特有的，被人迷恋的感觉。白果从来不要求陈潇给自己花钱，也不需要陈潇来给她依靠。说白了，陈潇一方面觉得自己在李白果身边一无是处了，一方面被安冉的小女人情话所折服了，拜倒在其石榴裙下，最起码，在安冉面前，陈潇觉得自己是有存在的必要的，是个男人。不像和白果在一起的日子，白果淡淡的笑容，含蓄的目光，左读右读似乎都得不到完整的答案，可能因为从一开始，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意外而不是相爱。

因为酒醉后的那个夜晚，胆小的不只李白果一人，还有李乔木。那个夜晚，久远得让记忆模糊，如同雾气中的玻璃一样，伸出手指，划一下，马上就出现一道清晰的痕迹，接着，便会有水滴沿着手指滴下来。有时，弄湿的也不只是双手，还有那颗尘封已久的心。

“白果，谢谢，你能来帮忙，如果不是你，公演很难能顺利完成呢。今天晚上话剧社聚餐，社长邀请你一起来参加呢。”白果放下手中的布景板，偷偷看了眼在远处的陈潇，还真适合演书生呢，突然陈潇走向了白果他们。

“社长，你来的正好，你说，是不是你让我邀请白果来聚餐的？”

“啊，对，对，是我是我，希望你能赏脸啊。”说着，陈潇闹闹后脑勺，接着，深施一礼。“小姐~请赏脸啊~”噗呲一声，白果笑了出来。“就算你答应了，我这去卸了装，前台还有点事，你一定要去，别走啊。”

一束强光猛地打到了李白果的脸上。“于淼，看好你的追光！都打到哪儿去了？”李乔木的心漏跳了一拍，追光中的姑娘，有些猝不及防的小紧张，被追光吓到的李白果，就像丢了钥匙的爱丽丝，站在美丽的玻璃球中，不知道是该捂着脸蹲下来还是跑开，转瞬李白果笑了，有些尴尬但不失礼貌。那毛茸茸的面颊和绽放的笑靥，原来这就是心动的瞬间。见追光半天不挪地方，林可跑上了控制室。

“哎？你是哪位？于淼呢？”

“啊，我是于淼的室友，他闹肚子，让我来帮他的。”

“哎~这个于淼真是不靠谱，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拉肚子，真是。喏，我来教你。”“哦，哦，好，好。”

“啊，小朋友，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要你管，另外，我才不是小朋友！”

“好吧，小伙子，我们在拆布景，你要小心一点，不要碰伤啊。”白果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儿，绒绒的头发，本想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但是看这小家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应该会不高兴吧。手伸到一半刚要收回来，“小心！”白果下意识的用身体包住了眼前的男孩儿。

“咳咳，咳咳~阿姨，你抱得~太~紧~了~”

白果回过神来发现，原来楼上的一个灯没拧紧，掉在舞台的前方，所幸没有伤到人。白果的应激反应让小男孩儿涨红了脸，二人相视而笑。

“喏，不管怎么说，姐姐我也是救过你一命的人了，这里很不安全，你快点找你妈妈去吧~”

“阿姨，你很烦啊，我不需要妈妈~我长大了~”

“额~阿姨~好吧好吧~”白果压下心中的火，微笑道，“每个人不管多大，都离不开自己的妈妈的~”

“其实，我不喜欢跳舞的，但是我妈妈是个舞蹈家，所以，非得让我去学跳舞，我很烦。”

“哦，这样啊，其实，我不喜欢画画的，但是我爸爸是个教美术的老师，所以，小时候，我也要去画画，我也很烦啊。”

“后来呢？”

“后来我还是去画了，不过真的没有天赋，所以我爸爸就放弃了，不强迫我画画了。所以，你是不是也应该去试一试跳舞，还没有尝试过，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对不对？”

小男孩儿点点头，“可是~”

“没关系，妈妈都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的，现在一定很着急了，下次千万不要选择逃避，记得要正面出击啊！”李白果说着给了小男孩一个high five。

小男孩儿点点头：“谢谢你，阿姨，正面出击！”说着小男孩儿就跑掉了，留在原地的李白果很气，明明才22岁，就要被10几岁的孩子叫阿姨，哎~

眼前的这一幕，被李乔木看在眼里，他的心里似乎有一声轰的轻响，那是天使降临阳光炸开的声音。每每想起李白果的时候，乔木的眼前浮现的总是她此刻的模样。

“呦，乔木，在这发什么呆，刘老师到处找你呢。”

“啊，啊，好。”

“白果，刚刚你没事吧~”换好衣服的陈潇特意绕到后台来，刚刚没听到李白果亲口答应去参加聚餐，心里有些不安呢。

“没事，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掉了一个小灯，一会儿我们直接去聚餐，你一定要来啊。”

“我~”

“不许说有事，听林可说，你是导演系的呢，为什么没加入话剧社呢？是不是嫌弃我们太不专业了啊？所以，今晚你一定要来！”

“恩~好吧~”

如果，那天，逆来顺受的白果选择了拒绝，可能她不会和陈潇在一起十年，即使最终还是和陈潇走在一起了，可能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身心俱疲吧。如果换做另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换了另一个时辰，也不会像有像此刻这样的李白果。

part2 拉近的距离

出了音像店，白果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白果觉得最黑的不是深夜，而是太阳即将落下，月亮还未升起的天，像现在这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带着帽子低着头的白果，踢着一颗小石头，稍稍用力，石头就被踢进了下水道。那个人……

“喏，白果，这是给你的联系方式。”

“给我的？恩，点名道姓的麻烦我交给李白果，而且，买的碟片里面，有你的那部，有你的那部~”

“《坞·雾》”

“对对，我记得都是好几年前的了，你第一到我店里来，说是送我的，放在这里试试，看看能不能卖出去，结果，一直无人问津，让我自己找都找不到了。”

“恩，千万别找，别找~”

“不过，你真的不认识那个人吗？看起来像你的老相识啊，说话的语气，感觉你好像欠人家什么，而且问他，他也笑而不答，主要啊，我看他也是眼熟，但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谁，你说能不能是演了一部电影就陨落的巨星，这么说来就和你这个拍了一部电影就隐退的导演很配了。”

“老板娘，你饶了我好不好，本来想着你刚才帮我解围的份上，想请你喝一杯来着，现在看来，你请我吧，给我买酒喝，不然我就不走。”

“好，我给你买……不过……刚才不是说我准备回老家吗？这店，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想来想去也就你最合适了，业务熟练，又爱我这些孩子们。”

“短期还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啊，还没定下来要不要回来。”

“啊？我最多就照看过10天，你这好像一走就不回来，我怕我搞不来。”

“其实，最近也没什么人了，就是舍不得，你要是不接手，我就打算把家具甩了，片子捡你喜欢的拿走，剩下的，门店告诉中介再换租户就好了。可是，你也知道，这些年，除了熊先生，这些真是我的全部了。”

“我……”

“白果，你考虑一下，恩？”说着老板娘伸出双手握住了白果，眼睛里满是期盼与请求。

“恩，我考虑一下。”

吱嘎~

“怎么来店里了今天？”

穿着骑行服的熊先生推门进来和白果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恩，单位没什么事情，同事找我要《蜘蛛侠》，过来找找，咱们家有吗？”

“左转右面的架子第三层，写着超级英雄来着，你看看~”

“咳咳，怎么这么多灰，帮我拿个干毛巾~”

“好，等下哈~~~白果，刚才说的事认真的考虑一下哈~”

出了地铁站，白果想着刚才老板娘的话，其实，白果之前也很羡慕老板娘的生活，简单，干净，和熊先生两个人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和小爱一样，都是被爱的模样。和小爱不同，小爱就像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优乐美，是被宠爱。老板娘和熊先生的关系是那种一开始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即使是彼此无法理解的事情，也会当成是情有可原，彼此谦让，彼此尊重。就像老板娘辞去公务员的职位在这开音像店一样，只有熊先生一直默默支持着她。

其实，李白果从小到大都在想如何成为一个不给别人带来负担的人，有时过分的礼数让她看起来有些老态。和老板娘拉近距离，也是在送了碟片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实在是好奇自己碟片的销售量，又不好意思跑过去询问，就假装自己和平常的客人一样，来看片子，偶尔买碟片，每次都会偷偷的瞄一瞄自己的光盘。

老板娘和白果说的第一句话是，“别瞄了，卖的不好，上新了。不过还是卖出去了，看你来的这么勤，要不办张会员卡？”白果和老板娘就这样在时间的流逝下，拉近了距离，变成了朋友。

可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些人，不论上天给了多少次擦肩而过，都擦出火星了，两个人仍旧是平行线，从不相交。有些人，是猛地撞进你的生活，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已经拿了个小帐篷住到你的心里了。

嘀嗒~嘀~嘀嗒~

难怪刚才天沉得让人透不过气，还以为是心情的关系，原来是憋了一场大雨。白果带上了风衣的帽子，快步的走进了便利店。

“啊，下雨天，喝点烧酒好了。烧酒，烧酒，烧酒要配小鱼干。恩，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是精致的猪猪女孩儿。”

“阿姨，酒喝多了伤身啊！”

阿姨？伤心？说我？

“恩，说你呢，拿着烧酒和小鱼干的阿姨！”

蹲在货架前的白果将帽子往下拉了拉，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头也不回的直奔收银台。

“你好，会员卡有吗？”

“没有没有”白果说着还偷偷的扭过头，想看看到底是谁。

“你好，袋子需要吗？”

“不要不要”

“你好，一共消费25元。现金还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现金”

“等下，还有这些！”

“一起的吗？？”

“一起的！”白果猛地回头，正撞在黄淙的下巴。

“对不起，对不起。”说着白果猛地看到那标志性的黄毛，酒醉那晚的记忆一瞬间就找了回来。

“你？！”

“恩！我！”说着黄淙带有侵略性的举起了左手，小手指上那闪闪发光的戒指刺的白果睁不开眼。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虽然下的不大，凹凸不平的路上，还是有点点的积水，雨水冲刷了阴霾，也带来了明亮的月光。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相同的配方，公园里，李白果和黄淙分坐在跷跷板的两端。

“少年，你不是跟踪狂吧？就像你看到的，我就是个薪资很微薄并且没什么货的老阿姨。恩，阿姨你懂吗？”白果用手在胸前笔画了一下。

“当然~”

“那好，你说吧，要怎样，你能把戒指还给我？”

“还给你！”黄淙将戒指从小指上摘了下来，举起手准备抛出去的时候又收了回来，“现在还不能给！”

李白果由期待的目光变成生气，然后又变成无奈：“哎，算了，也没什么意义了，你拿走吧！”

“哦？？真不要了？？”看白果没反应，黄淙特意将手举的很高，晃了晃。

“恩，不要了！”白果猛地起身，转身要离开，将黄淙闪了一下。

“唉~不要就不要了吧，不过月很亮，看起来雾散了呢？是不是，李老师？坞还是坞，雾已不是雾。”

李老师？他怎么知道我是教师的？还有那不经意的最后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却有试探性的味道，每个字都钻进了白果的耳朵。成功的让白果定住了脚步……

李乔木盯着最后那行字幕“坞还是坞，雾已不是雾”发着呆，转而又看看手机，也不知道老板娘有没有完成任务呢，恩，以白果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打过来，哎，早知道就在店里耗着，耗到她出来好了，本来心里满满的，这会儿，怎么又空落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