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去到外面街上,杨胡子则大马金刀坐在捕房门口,斩首大刀横在膝上镇压、阻隔捕房内的怨气。
局势进入安稳期,黑袍人终于有了点笑容。
黑袍人想来,自己辛苦学艺十几年,不止养蛊,阵法、经义、制符、炼器都算入了门被长辈称赞过的。
下山之时满满闯荡天下扬名立万的抱负,谁曾想没多久就被这只鬼打成重伤,几乎耗尽底牌才算逃出生天,逃到城镇也不安稳,他知道它追来了,不得已违背誓言杀人疗伤,又消耗了长辈赐予的隐匿符躲了十几天才敢现身。
这一切都是耻辱啊,不仅是耻辱,更是祸患。这只鬼要死,在场的所有人,知道他杀人疗伤的也都要死,否则一旦事情泄露,他必将被门派除名甚至追杀,朝廷更是饶不了他。
他安排了这一切,诛鬼之后捕房必然元气大伤,赵捕头也会因为与鬼对耗无力再战。届时,他不但可以让牛蛊食用红衣鬼气,更能轻松收拾战场掩盖所有痕迹。
想到这,黑袍人嘴角的笑容更多了。
可惜笑得太早。
捕房门口的屋顶上忽然飘下来一个人,虽是飘下来的,但一直到他落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出现了。
就连距离最近的杨胡子也是忽然大惊,怎么有人就站在自己身边了?
杨胡子一惊,下意识抓紧斩首大刀的刀柄就要出刀。
可一扬手却发现手中的刀没了,刀在来人手上。
杨胡子再一惊,紧接着杨胡子是第三次吃惊,因为来人扬起了刀,刀斩向了他的脖颈,杨胡子的头颅飞了出去。
杨胡子死。
一个呼吸不到,杨胡子身首分家死了,黑袍人的笑容还停留在嘴角。
“马师爷!”
借着街上的月光和火光,赵捕头看清了来人,是衙门里的马师爷。
可黑袍人却在赵捕头叫出“马师爷”的时候惊呼出另一个名字:“鬼道人!”
“难怪,”黑袍人苦涩一笑:“难怪啊!”
马师爷往外走了两步来到街上,轻抚着自家的长须笑问道:“难怪什么?”
黑袍人瞪起眼睛怒道:“难怪官府对这只鬼无动于衷,原来是鬼道人你在府衙里做了师爷,这只鬼是你养的吧?”
马师爷仰起头想了一会儿:“我们见过吗,后生?”
黑袍人咬牙切齿却没说话,他们当然见过,灭家之仇永不敢忘。
想不起来马师爷便不想了,又笑道:“老道功力浅薄,还养不了天生就是绿衣的鬼。准确说是我成就了它,却无法收服它为我所用。”
“所以老道烦恼啊,毕竟老道不像你名门正派出生,阵法、经义、制符、炼器无一不通,老道只会养鬼。”
“鬼”字一出,本来很安静的马师爷如同瞬移般到了黑袍人身边,斩首大刀带出一片白光,“铛!”却被黑袍人举锤架住了。
黑袍人还来不及庆幸,胸口就结实地中了马师爷一掌。
“噗”一口热血喷出,黑袍人倒飞出去,而它的牛蛊却在一边和两只青衣小鬼纠缠,青衣小鬼的鬼衣各自卷住一条青衣棒追打牛蛊,牛蛊已经落入下风。
哪里来的青衣鬼?马师爷或者说是鬼道人放出的?什么时候放出的?他又是什么时候、如何到了黑袍人身边的?
“你看看你看看,”马师爷打飞了黑袍人后似乎又恢复了安静雅致,摇头含笑道:“就说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底蕴雄厚,这一招我只用了一次你便看出了端倪。”
黑袍人躺在地上捂胸翻滚了一会儿,好容易才缓过气来:“你不是瞬移,也不是因为身法高明,这一招就像鬼眼一般有极强的惑人心神的能力。”
“明明看见你从屋顶飘落,却一直到你落地才发现你在那儿;明明看见你缓缓走来,却意识不到你走了过来,因为在我们的感知中,你从开始移动到结束移动是没有时间的,这段时间我们是缺失的。”
“厉害!”马师爷高声赞扬道:“全对,老道一生养鬼,一直引以为傲的鬼技只用了一次你就可以看穿,甚至防御成功,你是天才,要不要加入老道的门派?”
黑袍人怒斥道:“不可能,人是不可能学会鬼技的,你只是借助了道具,是鬼眼?对,就是鬼眼,你养过多少只鬼,又得了多少双鬼眼?”
黑袍人忽然翻身对着赵捕头叫道:“鬼眼难得,赵捕头,他用这个技能的代价一定不小,决然用不了几次,你的金刚锁有自动防御护主之能,一定程度上说你就是他的克星。”
赵捕头脸色漆黑,压制红衣鬼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对抗马师爷?
不过马师爷藏得是深,几年前自己调查马师爷的事情,甚至最后要挟他帮助自己得捕头之位,那时候马师爷唯唯诺诺的表现同今日这个云淡风轻的鬼道人竟是同一个人?
难以置信!
也就最近几天他对马师爷起了些疑心,因为城里闹鬼的事情,每次赵捕头去衙门里找县老爷商议都被马师爷找原因搪塞敷衍,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日。
而现下终于真相大白,马师爷竟然是恶名昭著的鬼道人!
鬼道人养鬼,在他眼里捕房里的怨气正源源不断涌向红衣鬼,少数涌向正与牛蛊激战的青衣小鬼。
“你们...做得不错。”
鬼道人由衷赞扬了一句,自怀中掏出一面镜子,这是他特制的封印鬼的鬼镜,口中念念有词后对着鬼镜掐出一个法诀,鬼镜腾空而起,缓缓飘到了方困邪阵中央,镜中一道光罩住下方的红衣鬼,要将红衣鬼拉入镜中。
红衣鬼似是露出了“惊容”,众人可以明显感知到它在惧怕这方铜镜,惧怕被拉入镜中。
瞬息间数十条红色衣带飞出,扎入地下抓紧地面,它在对抗鬼镜的拉力。
这一瞬间,方困邪阵、赵捕头、红衣鬼和鬼镜就如同静止的画面般,形成了新的平衡。
鬼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们真的不错,老道虽然造就了它,却偏偏敌不过它,你们说可不可笑?”
说着,环顾一圈却没人敢发笑。
“老道烦恼啊,若是能得了它,以它的潜力一定能快速晋阶红衣中等,届时这天下绝地、皇宫大内老道无处不可去得,甚至寻觅一福地开宗立派也无不可。”
“所以,你愿不愿意加入老道的门派?”
这一次,鬼道人问的不再是黑袍人,而是赵捕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捕头心中苦啊!
他动弹不得,若是松开金刚锁,所有人都会被红衣鬼杀死;若是不松开,只怕红衣鬼会被鬼道人封印收服,从还是不从,有选择吗?
赵捕头强行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弟子愿意。”
鬼道人极为满意:“很好!”
说完,扭头向着街尾的阴影中看去:“你们呢?”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来人一席白衣,后背上似乎背了一个人,白衣男一手扶住后背上的人,另一只手夹住了一扇牌匾。
走得近了,众人终于可以看清他夹住的是“正大光明”匾,而他后背上的人,竟然是本县的县老爷。
来人是白红,走近了他才定住,偏头看见了杨胡子的头颅。
白红面无表情又走到墙边,将后背上的县老爷慢慢放下,县老爷的手脚似是有伤,只能坐靠在墙边。
县老爷坐好之后,转过头直勾勾看着最中央被困住的红衣鬼。
鬼道人忽然抬手向着县老爷作揖,笑问道:“快成功了,老爷您满不满意?”
众人一怔,红衣鬼莫非和县老爷也有关系?
县老爷长叹一声:“作孽啊!”只这一句眼泪就下来了,顺着县老爷满是皱纹的脸庞往下落。
好一会儿县老爷才止住哽咽,猛然抬头向鬼道人说道:“你骗了我。”
鬼道人摊了摊手。
县老爷又摇头道:“你骗了我,我不怪你,只怪自己鬼迷了心窍竟然想要死去的真儿复活!”
鬼道人打断道:“啧啧,多可怜呐!老爷您老来得子,为了这个孩子的出生,您的夫人都豁出了命去,这个孩子身上可是寄托着您夫人的全部希望!可惜这个孩子命运坎坷,竟然不到十岁便猝死,闻者伤心、见着落泪啊!”
说着,鬼道人假惺惺拭去了眼角完全不存在的泪水。
“老爷您已经对不起夫人了,难道还要辜负夫人临终前的遗愿?将孩子抚养长大,让孩子健健康康成长,夫人的愿望如此朴实,很难吗?”
鬼道人一叹,自问自答道:“很难,这孩子出生就难,难死了他的母亲;这孩子运势极差,不仅影响他自己,还影响他身边的人,短短数年老爷您就从四品大员一路往下,变成了小小的县令,牺牲了您夫人,牺牲了您的官运,却还是养不活这个孩子,可悲呐!”
“可谁曾想这个孩子是天生的鬼命!老爷您无意中找到了我,而我也愿意做这样的事,一番布置下来这孩子竟轻易破障成为了鬼,而且天生绿鬼,这样的天赋老爷您还有什么不满意?早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