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公孙莘的事情始末,讲来还需回到隗欣被绑前的一个月说起。
武九年秋八月,光武帝派中侍郎将来歙等人攻打天水,此一战,由隗恂假扮的朔宁王隗纯得胜,武帝军队后退十里盘守,战事陷入僵局。一时,隗纯的名声也算是响彻边境,在这座濒临灭亡的小国,隗纯这一战给不少胆颤的平民带来了一束光。白帝远在都城,问讯大喜,想着天水郡离着他的帝都不过快马两日里的路程,又想着自己的爱女怀有身孕,已近临盆,便暗自匆匆将隗恂急招回程。
此次召唤,多少还是有隗欣的真实意愿的。且不说战场无情,她原本就日夜担心着,就此一战役来讲,隗恂这一战给了这个国家的君主极大的信息,可偏偏白帝性子贪婪又多疑。隗恂的父亲隗嚣生前多少有些功高盖主的意思,让隗纯即位到底也是因为迫不得已。而隗欣呢,她多少能猜到隗恂真正的意图,所谓荣华富贵在她眼里一向不重要,她真正在意的前生没有,后生便只有隗恂一个,她说过她会帮他,那就绝不会拖他的后腿。
而前方战事之所以陷入僵局,全然是因为时机还尚未成熟。多疑的白帝手压着号令三军的兵符,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边城的布防图并未在隗恂手中。白帝的军队规模实在不够大,却偏偏占领了个易守难攻的宝地,这才是让武帝确切头疼的地方,只要拿到边防图,这座从内里就已经腐败的小国,将即刻灰飞烟灭。
可隗欣未曾想,她日日夜夜担忧着的心上人,却给她带回了另一个心上人。
此女子听闻曾是边境小镇的一个小小戏子,战乱奔走,不知为何一路逃到了隗恂镇守的边境还差点被当作细作误杀,幸得隗恂所救。因没有居所,便被隗恂留在了身边。
起初,隗欣其实对此并不太在意,她始终是相信着隗恂的,她一向知道他的仁善。另一方面,她想,她既然怀了隗恂的孩子,以她对先生的了解,先生便不会抛下她不管的,那次让她拿掉孩子的话,多半也是气话。她知道隗恂的心中或许还对公孙莘还有隔阂,但她始终不是公孙莘,哪怕她的先生不喜欢她也好,她只求自己能陪伴在她身边。倘若有机会,她想向隗恂表明身份,她想让他知道,陪在他身旁的人一直是她。
可女人的心胸可能总是狭小的,她们嘴上说得不在意,其实心里时刻在观察着,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在意。隗欣从未见过那名女子,只是她听闻,隗恂将她安置在了最好的听风阁,阁楼上下派了不少家奴把守,仿若里面放着绝世的珍宝。每日里,哪怕再忙隗恂仍旧会坚持前往听风阁待上一会儿,通常一待便是大半个时辰。
好吧,隗欣承认自己吃醋了。她好奇极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她总是天马行空的猜想着女子的身份,想她会不会就是那位在她离开那段时间得到隗恂爱恋的女子,她想着所谓戏子的身份都是隗恂为她打的掩护,为的是能顺利将她名正言顺带入府中。她甚至吃味的想,莫不会她果真是细作,为的就是接近隗恂?她好奇极了,所以乘着一日守卫换岗之时偷偷溜进了听风阁。不巧,正好碰上了正待在里面的隗恂,她心下一惊,慌忙躲了起来。
“阿恂,你到底何时把那个冒牌货给我赶出去啊?”女子长了一张极其娇媚的面容,眼角一颗泪痣,更加衬得她柔弱可人。
倒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艳女子,隗欣心想,已然是醋意大发。
“你着什么急,总得待我确认你话里的真假。”隗恂一脸冷静地坐在一旁,低头把玩着腰间的暖玉,神色晦暗,一时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女子那细长的双眼微眯,面色透露些不快来:“你到现在还不信我?”说着,蓄意的泪水就从两颊丝丝划过,一下子就变得楚楚可人起来,只是那侧在一旁不让人瞧见的拳头,手指甲早已深深地镶进了肉里,“你可该不会是瞧见她怀了孕,舍不得吧?”
听见怀孕二字,隗恂的神色中浮现出一丝危险,他不自觉得转过了头,想要掩藏自己的心思。
而窗外,站了许久的隗欣已是被醋意冲昏了头脑,她很快将自己代入了女子说的那个怀了孕的女人,心中已经上演了一部不少的侯门勾心大戏,而当女子提到怀孕两词时隗恂不自觉转过去的头,让她回想起他冰冰冷冷的站在门前说让她拿掉这个孩子的样子,瞬间,隗恂这一举动就让隗欣觉得他是不自觉得感到厌恶。
隗恂偏着头,阴暗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孩子我早就让她拿掉了,是她自己背着我偷偷留了下来。”
女子的神色一缓,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笑容出来,她娇柔地扑进了隗恂的怀里:“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她说不定可是妖怪。是她害死了我,阿恂,你可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隗恂抬手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后背,神色又恢复了此前冷冷的模样:“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此事我自有定夺。只是你对我说的这些都太过难以置信,我需要些时间去证实你话中的真假。”
女子的眼睛转了转,思考了一会儿,识趣地没再追问,抬手搂上了隗恂的脖子:“那我相信你,阿恂。我可以等。”
两人亲亲我我的画面实在不是隗欣所想看见的,她难受地低下了头,趁着婢女前来寻她的空隙,溜了回去。
阿飘正焦急地在房间等着隗欣的消息,见她突然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回来,便焦急地向前询问:“阿欣,你去哪儿了?怎么不然不见了呢?”
“我去了听风阁。”隗欣有些失魂落魄。
阿飘一听,惊讶地捂住了嘴,瞧着隗欣的神色不好也不敢追问,虚拉了拉隗欣的双手想让她坐下来:“快来,快来休息一下。宝宝该累了。”
宝宝......隗欣一愣,抚了抚已经不小的肚子。可能是为母者刚,隗欣的思绪渐渐从方才那颓废的心情中脱离了出来,逐渐清明。
为什么那女子会说是我害死了她?又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妖怪?隗欣皱着眉思索着,脑海中不断翻腾着记忆,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女子那般的姿色,倘若她见过,断然不会轻易遗忘才是,她确确实实是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子。况且她一向不怎么出过门,也断然不会去害人,自己的死还是在乱剑之后为隗恂挡剑而死。那莫非,是公孙莘害死了她不成?以公孙莘的个性,倒是有些可能......可明明已经死了,这女子又是怎么通过转换另一个身份回来的呢?
此时,女子的身份与她和公孙莘这具身体的关系成了隗欣心里驱之不散的迷雾。
隗恂从听风阁中出来,不一会儿就有下属来报。
“王爷,下属方才听闻王妃不知怎么的消失了一段时间。”
隗恂神色一紧,有些慌张:“什么?!”
“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正在府中。”黑衣人继续说道。
隗恂神色一松,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可知王妃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属下不知。王妃那边似乎是有意隐瞒了自己的去向,未透露出半点风声。”
隗恂的目光瞥向隗欣居住的庭院方向,这听风阁位于府中地理位置极好,此时站在这里向别处望去,皆可以清晰收入眼底。隗恂瞧见隗欣正扶着肚子坐在庭院的摇椅之上,神色时而出神时而凝重也不知到底是在想些什么。院中一些花开得极好,看得出主人对它们的悉心照料。
“将王妃迁出主院,移到偏院去。”隗恂神色微冷,右手不住地摩挲着,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黑衣人一愣,毕恭毕敬地弯了弯腰:“王爷,可是迁去芳华庭?”芳华庭虽属偏院但那里夏暖冬凉,不失为一栋不错的院子,此院离隗恂的书房也近,隗欣有一段时间跟隗恂跟得紧,倒也住过一段时间。
隗恂瞧了那下属一眼,神色倒无什么波动,只是思考了一瞬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行,太近了!”隗恂皱了皱眉,“把她迁远一些,离这听风阁越远越好。”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隐约只听到他最后的余音“派些人过去,保护好她。”
“是。”
隗恂身为府中正妃,身怀六甲,一下子被迁去了一座最偏的庭院,一时之间,府中谣言四起。起初还只是传些浅薄鸡皮的八卦,可不知怎的,突然有人传出隗欣是个妖怪,并非是真正的公孙莘的谣言,一时,府中风向大变。
“阿欣你是不知道,那些婢人真是太过分了,一张嘴叽里呱啦地乱讲,可真讨人厌!”
隗欣脸色有些不太好,但精神气头倒还算是不错,她捧着一碗安神汤看着阿飘在她身前愤愤不平的样子,笑了笑:“她们都说了些什么,让你气成这样?”
阿飘拉苦了一张脸,想到自己无意中听到的那些话语都觉得气愤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他们说是你害死了公孙莘然后变成了公孙莘的样子出来迷惑隗纯,而且你不知道,公孙莘的母后竟然也跟着那些人起哄,这两日天天在隗纯的书房闹事,逼他将你处死。”
隗欣一愣,却没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