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斯楠那张煞白的面孔,沈知秋深吸一口气,上前将他慢慢搀扶起来。
看他这副样子,估计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一时半会是不能动弹了。
“呼…”
在起身的过程中,即使动作再轻也不慎牵拉伤口,痛的斯楠猛抽了几声,那扭曲的神情,看得沈知秋都心里发怵。
真的是花清逸下的狠手吗?
沈知秋只感到一阵阵的背后发凉。
“苏,苏炳,你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药,你,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眼看着始作俑者就站在苏炳身边,沈知秋的舌头竟有些打结,半天都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花清逸似笑非笑的眸子望着她,一言不发。
“我看看!”
苏炳被晾在原地半晌,早就耐不住想去看个究竟,一听沈知秋唤他就急急上前。
“斯公子,你别慌,他是大夫。”沈知秋见斯楠面上冷汗不断,便赶忙安慰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没有任何皮外伤。”苏炳在斯楠**的上身前仔细察看一番,目光逐渐落到他似乎已经僵硬住的双腿上,“能不能把裤子也脱了?”
斯楠:………
沈知秋:………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苏炳俊脸飞升上两片红霞,“你们以为我想…做什么!?”
“啊,这样啊。”沈知秋默默擦汗,怪她,刚刚那一瞬间脑子里居然涌现出了难以言说的画面。
“那斯公子,可以脱吧?”也不等斯楠作何反应,沈知秋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扒拉在斯楠的裤沿上了。
“啪”的一声,苏炳二话不说将她的爪子打开,目光变狠。
“你跟清逸,去外面等,不许进来!”
“什么?可是我…”
“让你们出去就出去,哪有大夫就诊时身边这么多人围观的!”
“我…”沈知秋还想说两句,忽然手上传来一阵凉意,她回过头,发现花清逸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携住了她的手。
沈知秋顿然惊悚。
“走吧,知秋哥哥,我们就不要打扰苏炳哥哥了。”
花清逸靠在她耳边,轻柔的吐息刺激着她敏感的耳尖。
鬼使神差般地,她就这么被花清逸拉出去了。
直到来到门外,看到花清逸合上厅门,她才幡然醒悟。
可恶!她怎么还真的跟着花清逸出来了?
沈知秋退避三舍,偃旗息鼓,如临大敌…的保持着冷静。
“知秋哥哥,做什么站那么远,过来坐啊!”
花清逸已然歇在门边的石阶上,墨色的衣袂翩飞,衬得他清透光滑的肌肤涌现出象牙一般的亮白色。漆黑的双瞳映照出三月明媚的落英缤纷。
又是鬼使神差般地,明知道对方并非善类,沈知秋还是“哒哒哒”几步过去,坐在花清逸身侧。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花清逸的脸距离她不过咫尺。
沈知秋心无杂念的盯着他一张一合的红唇,脑子里自动过滤他正在说的话。
“知秋哥哥。”
沈知秋忽然想起,戏文中绝美男子都拥有魅惑性感的菱形嘴唇,但花清逸的好像不是啊。
“你和苏炳哥哥刚刚去做什么了?清逸还以为你们也被抓起来了呢。”
看花清逸的嘴唇,上唇薄而下唇丰厚,唇色红润。虽然与戏文中描述的不同,但也是极为好看了。
“知秋哥哥是不是知道清逸做的事了?”
沈知秋的眼神忽然直了。
不是看花清逸看呆了,而且他刚刚所说的这句话,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她。
“怎么?愣住了?不说话?”花清逸像是在淳淳善诱,他微微低头,迫使沈知秋的目光从他的嘴唇转移到他的眼睛上。
花清逸真的已经比她高这么多了吗?
直到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认,与这样一双举世无双的美眸对视,的确很难拒绝他提出的所有要求。
沈知秋终于偏过头,还咽了口口水。
“知道又怎么样?你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花清逸盯着她毫无波澜的侧脸,忽然从袖中伸出手。
没有忘记用眼角余光打量他的沈知秋浑身一抖,眼睫迅速的打颤起来。
但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只是轻轻落在了她的脸上。
等等,他手上没有暗藏什么袖中刀,毒锋什么的吧?
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只是在她脸上暧昧的轻抚着,温柔的留下缱绻的印记。
居然还掐了她一下!
沈知秋惊诧的转过脸,正对上那双犹带着玩味的眸子。
她迅速打开那只手,清艳的面孔泛起怒意。
“花清逸,你可是在戏弄我?”
“是,我就是知道你做的那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要搞错了,我是抓住你把柄的人,不是你可以恣意妄为的人!”
“清逸都知道,清逸最清楚了。”不过一瞬间,花清逸又变回那个懵懂无知的模样,“知秋哥哥,以后,清逸还要麻烦你多加照拂了。”
沈知秋立刻起身,冷静的外表终是被打破。
看着他明显动了气,花清逸嘴角一勾,目送着他走远。
——再遇故人的分割线——
屋内苏炳还没让人进去,沈知秋只能在客栈外气冲冲的盘旋。
花清逸这家伙,原先还以为他只是年纪小扮猪吃老虎吃上瘾了,没想到这么狠心。
他刚刚的行为,等于间接承认了斯楠身上的伤皆他所为。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即使他隐藏了武功,可当初那些训练有素的皇家武者难道都辨不出吗?
沈知秋兀自懊恼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迅速探身瞧去,
“萧祁!”
沈知秋眼尖的瞅到萧祁身穿的一袭白衫,那不正是她当初在雍城“赔”给他的那件吗?
萧祁微微仰头,就看到客栈门边一名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正上窜下跳地朝他招着手,声音清亮,满带欣喜。
“沈知秋…”
萧祁黑眸一眯,脚下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客栈门前,披散下的几缕墨发从肩上滑落,平添上几分美感。
“哎?林小姐没跟你在一起吗?”
沈知秋看他独身一人,不由紧紧皱起了眉。
萧祁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发问,只是微微一笑,打算往客栈内行去,“我也正在寻她。”
“等等!”沈知秋见萧祁要进去,赶紧拦在他身前,“一会儿再进去吧,里面发生了一些事…不好闯入的。”
“是吗…也罢。”
萧祁闻言步子微顿,沈知秋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清隽的面孔难掩疲惫。
“萧祁,你刚刚说,你也在寻她,莫不是林小姐…呃,从你这儿逃走了?”
沈知秋十分斟酌着用语。毕竟在萧祁那儿,林蓉定是占不到先机,可一开始,萧祁也是被那伙人打包成粽子给绑起来的呀。
“说来复杂。”萧祁定定的望着他,“听说你和苏炳逃走了,那伙山贼就气急败坏地遣人来追,我和花公子也被迫在内,与林蓉和斯楠同行。”
“后来我们双双走散,我和林蓉在一起,就想趁机从她的口中挖出真相。”
“那…你挖出来了吗?”
沈知秋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林蓉被五花大绑的画面。没想到萧祁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不仅没有,还让她跑了。”说到这儿,萧祁平静的面容终于破开一道裂缝,“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让她跑了。”
………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沈知秋觉得,此时此刻她最好不要说话。
萧祁认为,此时此刻他并不想说话。
“那么你们呢?”
沉默了一会儿,萧祁还是发出了疑问,
“你们逃去哪儿了?”
沈知秋这才想起正题,赶紧三言两句简单的说明了他们前去清凉台遇到那位老妇并得知真相的过程。
萧祁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说完,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此事有异。”
等到沈知秋说完,萧祁才开口道,“如果那名老妇真的是斯家家主的未婚妻子,说明她一直没有入门,那她是怎么得知斯府这么多底细的?”
“她说斯漪鹤经常会去探望她,告诉她斯府近期发生的事情。”
“她既然知道林夫人放火杀人,灭了斯家满门,以她对斯漪鹤的忠心,她会见死不救,知情不报吗?”
沈知秋面色一白。
“为什么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她一个知情的弱女子,一直待在清凉台,甚至不想着远走他乡,以求他人帮助?”
沈知秋挠挠脑袋,“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
“她知道这么多,林蕴居然没有杀她灭口,这也很奇怪。”萧祁提醒道。
这么说起来,当初老妇似乎一开始也并不打算透露她是斯漪鹤的未婚妻子,直到她听出了端倪将其识破才承认。
难道这个未婚妻子的假身份也是老妇临时想出来应付她和苏炳的?
“可为什么呢?”沈知秋喃喃道,“宁愿编出一个假身份也要告诉我们真相,她一定有她的用意。”
“斯楠知道吗?”
“知道什么?”沈知秋怔住。
“他知道当初放火灭了斯府的人是文盈吗?”
“这…”
一个正常人,有着血性的正常男子,知道了自己的仇人就是身边人的妻子和娘亲,他会一直如此木纳吗?
沈知秋想起了斯楠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面庞,似乎天下没有任何事能使他动容。
他如果知道真相,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那天我和花公子被带到那伙山贼的大营,见到了林蕴。”萧祁开始回想,“看斯楠对他的态度,应当是不知道真相。”
沈知秋彻底瞠目结舌,“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萧祁摇摇头,“当然是…”
沈知秋等待着他“当然是…”的后续,可半晌,她只等到了萧祁微微诧异的眼神。那眼神直直望向她身后,复杂难言。
沈知秋僵硬地转过头,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地出现的林蓉,毫无预兆地站在他们身后。
她神情淡漠,不复两人印象中的倨傲,眸中的摄人光华也敛去不少,唯那一道难以消除的疤痕,依旧触目惊心。
比起萧祁的微微诧异,沈知秋已是目瞪口呆。
“你从哪里…”蹦出来的?
沈知秋左看右看,在排除了几个不可能的猜想后,她断定林蓉是从哪个树丛里钻出来的。
“我一直跟着你们,”林蓉边说边朝两人走近,连步伐都是不一样的稳健,“没想到你们居然又回来了,该说你们蠢还是该说你们无知呢?”
“不论是蠢还是无知,应该都不包括我在内吧?”萧祁淡淡一笑,似是嘲讽。
沈知秋语塞。
“哼,你是不是以为对一名弱女子动手,就能显现出自己的英明神武了?”
林蓉看到他,面色一寒,“你对我做的事,我可还记着呢。”
“这…”沈知秋察觉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息,不由好奇地捅了捅萧祁的胳膊,“你对她做什么了?”
…………
萧祁无奈,“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
“哦…”沈知秋讪讪地收回手。
看来这个林蓉也不是等闲之辈,一路跟着她和苏炳,他们居然毫无察觉…
等等!一路跟着?!
“你是从何时开始跟着我们的?”沈知秋立刻反应过来。
林蓉嘴角一扬,“怎么,反应过来了?”
“与其说是跟着你们,不如说是你们费尽心思自己送上门来。”林蓉绚丽的笑容中满带着刺,“你们或许不知道,在清凉台一带,已经很多年无人居住了。”
“所以,”沈知秋眉头一挑,“你…”
原来如此。
林蓉的出现,刚好解答了沈知秋的所有疑惑。
就像萧祁所问,那名老妇知道斯府的所有实情,却能安然无恙地待在清凉台一带,还一待就是五年,这未免解释不通。
可如果是有人假借其身份,将自己所知的真相尽数告知,那这个人一定与斯府中的家主,斯夫人,林管家,尤其与林夫人文盈关系密切。
而这个人,只有她了。
林蓉从袖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状薄物,扔掉了两人面前。
“是面皮。”
萧祁并无露出嫌恶的神情,他看了沈知秋一眼,“她就是你说的老妇人?”
这句话虽以疑问落尾,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肯定。
“看来…是的。”
沈知秋叹了口气,“林小姐,你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还愿意告诉我们全部的真相?”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不告诉你们,你们自己也会查出来,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林蓉低下眸子,“与其让你们搜集零零碎碎的线索,还不如全盘告诉你们。”
沈知秋无言。
“是,那把火是我娘放的,但如果斯府的那些人不逼她,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怎么会做到那一步?”
林蓉缓缓抬起头,那双明媚的眸子充血通红,一如她那把赤红色的鞭子。
“我毁了容貌,没了名分,她为我出气,才灭了斯家狗贼的窝。”
“可是她也跟着那些坏人走了,留下我和爹爹两个人,要不是爹爹…我险些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林蓉越说越激动,甚至笑出声来,“你们看,当初为了那点名分就把全家人托付给斯府,我爹是不是很蠢?唯一的女儿送了人,最爱的妻子也跟着葬身火海,我爹对斯家人怎么就这么忠心耿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蓉,你冷静些。”沈知秋的内心有些动摇,她忍不住想要上前抚慰这个与她一般大的女子。但她也明白,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即使又再多怨悔,也无法改变当初的作为。
这件事,她站在全局来看,自然无法全然理解林蓉的苦楚。
即使文盈放火后了结自身以赎罪,可斯府无辜死去的人绝不在少数。
即使斯府家主和斯夫人的做法令人心寒,文盈却还是没对他们的儿子下手,斯府上上下下,独留下斯楠的性命。
所以在这世上,究竟何是何非,究竟熟黑熟白?
这是沈知秋在离开雍城后第二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遇上的这些,都是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