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天的闹剧终于结束了,林可安舒了口气,走上前,对着陆云峥行礼道谢:“今日多谢陆大人解围。”
“林小姐客气了,在下身为老师的学生,深受老师照拂,自然该为老师略尽绵薄之力,不必挂怀。”说罢对着林太傅略行一礼。“既然无事了,学生也便告辞了。”
林太傅略一颔首,陆云峥即转身离去。
待众人走尽,林可安走到林太傅面前,缓缓跪下,林太傅一惊,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女儿知错,为爹爹添麻烦了。”
林太傅摸了摸她的头道:“只要安儿觉得无愧于心,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好了,不用顾虑后果,万事都有爹爹为你撑着呢,再怎么说,爹爹还是能宠的起自己的宝贝女儿的。”
林可安眼眶微微发红,扑进林太傅怀里,林太傅拍了她的后背道:“安儿今日也受惊了,赶紧回房去歇歇,晚膳想吃什么,爹爹去给你做。”
林可安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串菜名,林太傅摸着林可安的头宠溺地都应了。
林可安带着簪绣,阿冬回清心园,泛阳恭敬的跟在后面。一路无话,突然林可安停下脚步,示意簪绣和阿冬先走。
林可安再次将泛阳带到一个小亭子里面,指着一棵树道:“泛阳,你看到那个鸟窝了吗,幼儿在鸟窝中,大鸟不论风雨都要外出谋食,否则就要饿死。还有地上的蚂蚁,为了生存,要扛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食物回洞,是不是很辛苦。”
“是。”
“但是,在这京都生存,比它们还要难上更多,需要步步谨慎,事事小心,否则,”林可安顿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什么,双眸中是掩藏不住的失落神伤,良久才继续道:“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再鲁莽了,知道吗,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下次能护得住你。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生想想。”
说完林可安便转身离开,泛阳仍旧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夜,林可安做了个梦,梦到了培云山的家,梦到了阿爹,梦到了大哥,二哥,还梦到了许多往事。她已经许久未曾做过这样的梦了,半夜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再难入睡。林可安将自己缩成一团,死死咬着唇,努力不哭出声。
曾经那么多爱她的人,如今全都失去了,她只剩下爹爹一个人了。教训泛阳时那样义正言辞,其实自己才是最愚蠢的那个人,一个连为什么死都不知道的傻瓜。
越想越心烦,林可安轻轻的穿衣起身,走出房门,没有惊动守夜的人。夜间的风已经有些凉,吹的她忍不住地发抖,人也清醒了许多。正准备回房,突然看到林太傅书房的灯还在亮着,狐疑道:难道爹爹这么晚还没有睡?
她轻轻走到太傅书房外,透过窗缝向里面看,看到林太傅一手拿着一张画像,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画面,眼里满是温柔珍惜。从画像背面隐约可以看出,上面画的是一个女子。
林可安敲了敲房门,然后走了进去,林太傅大惊,连忙收画卷。边收边开口问道:“安儿这个时辰怎么还没睡呢?”
林可安几步跳到林太傅面前,道:“女儿做噩梦了,睡不着,爹爹在看什么,是娘亲的画像吗?”
林太傅卷画像的手一顿,说:“是啊,是你娘亲。”
林可安凑过去,“那女儿能看看娘亲的样子吗?”
林太傅犹豫了许久才分外郑重道:“那安儿能答应爹爹一件事吗?”
“爹爹请讲。”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画像上的人是你的娘亲,好吗。”
林太傅一脸严肃认真,让林可安越发好奇,爹爹这样小心翼翼,半夜躲起来偷偷看画像,而且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娘亲的任何记忆,爹爹也从来没有提过半句。究竟是什么原因,连她都不能知道母亲这个人呢?
林太傅轻轻的抬手小心的将手中的画卷递给她,林可安接过,仔细打量,画卷的纸微微发黄,有些皱,像是被人抚摸了很多遍。她慢慢打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画上的女子是怎样一副倾城之姿,美丽的不可方物,画上尚且如此,若是真人在世,该是怎样一个红颜祸水。倾国倾城。
不禁感叹道:“娘亲真美。”
林太傅神色迷离,似是想到什么美好的回忆,也感叹道:“是啊,真的好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马上又拧紧了眉毛若有所思道:“安儿记住爹爹的话了吗?千万不要让人知道这是你娘亲。”
那样一位美人,必然不是等闲之人,爹爹既然有意瞒着她,还这样郑重的三令五申,那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思及此,林可安立马乖巧道:“爹爹放心,女儿记住了。对了爹爹,几日后是陆大人的寿辰,女儿想同爹爹一起去陆大人的寿宴,可以吗?”
“安儿想去,那就一起去。”
得到了允许,林可安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兴高采烈地向太傅告辞。
到了陆云峥寿辰那天,林可安起了个大早,准备好好的收拾打扮一下,簪绣正准备给她梳头发,被她拦住了。暗自思忱道:二哥喜欢长宁公主,公主都是什么样的打扮来着,端庄,高贵,典雅。
“簪绣,今日便给我梳一个像长宁公主那样的妆容吧,只要不越了规矩就好。”
簪绣称了一声是,手下生花,不一会就挽出一个漂亮的发髻,簪上几只华丽的簪子,后面还坠了两只步摇。
林可安盯着镜中的自己,果然母亲那样美艳,生的孩子怎么会差呢,她被养了这几个月,胖了些许,脸色也有些红润,如今这样,真真算是个小美人了,仔细打扮一番,还挺像那么回事。
自恋一会儿,林可安问道:“簪绣,你觉得你家小姐我……美吗?”
簪绣不带一点犹豫道:“小姐当然美啦。”
听到了想听的答案,林可安表示十分满意,又试探着问道:“那你觉得……与长宁公主相比,如何?”
“各有千秋,都很美。”
林可安听后转过头轻轻在簪绣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佯怒道:“你这丫头,到底是谁的人,讨打。”
簪绣捂嘴轻笑道:“好好好,小姐更美,我家小姐最美了。”又打趣道:“小姐都是快及笄的人了,还这样使小性子。”和簪绣玩闹一阵子,林可安坐定,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突然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梳这样的装扮,模仿长宁公主来讨二哥喜欢吗?简直愚蠢至极。难道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何离京回乡吗?原本便是打算回去寻一个好人嫁了,再也不回来打扰他了。如今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思及此,她顿时兴致缺缺,吩咐了簪绣将这身打扮卸下,换成寻常妆容。簪绣诧异了一下,却没多问,只是默默上前拆了她的发髻。
再次收拾好正好是早饭时间,林可安去饭厅与林太傅用过早饭,便坐马车前往陆宅。坐在马车上,她竟然感觉有些头晕。顿时一阵无语,不过是早上多换一次衣裳,竟然受凉了,这具身体还真是弱得让人很是无奈啊!
马车一到陆府,陆云峥就快步走出迎接,十分恭敬有礼。按照他如今的官位,没几个能让他亲自迎接的,此举算是给足了林太傅面子,果然林太傅脸上的笑一直不停。
身为女眷,林可安不便与他多说,只是略微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后院,陆云峥尚未成家,连个妾室都没有,没有女眷来招呼,只有两个丫鬟领着她。林可安看着周围一草一木,还是原先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千,还未走多远,感觉身体又累了,便择了处亭子坐了下来休息。
还没坐下一会,看见远处姗姗而来的一道倩影,不禁让她眉头皱了两皱。
“林姑娘真是好兴致,择了这样一个好去处。”长宁公主缓步走来笑盈盈道。
林可安心中不情愿,但仍然强打起精神,笑盈盈的起身行礼。
“殿下谬赞。”说完一抬眼,瞥见长宁公主身后的一个身影,顿时觉得一阵凉风从脚底凉遍全身,头皮一阵阵发麻,心口揪心的疼。
那是一位青年,身着皇宫侍卫服,本无甚特别,但是原本清秀的眉目,却瞎了一只眼,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没能罩完右眼上的伤口,周边有些红肿,还漏出些许疤痕。
林可安吓得尖叫一声,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绊到亭子的围栏,差点摔到湖里,阿冬眼疾手快扶住她,才避免了一桩惨事。
楚长宁也吓了一跳,难得的失态了,见她被扶住才松了口气,常年良好的教养使她马上恢复原先的仪态,“林姑娘小心,你身体弱,若是摔进这湖中可不得了,太傅那么宝贝你,皇兄定是不肯饶我,还好是虚惊一场。”又狐疑道:“林姑娘,方才是怎么了?被什么吓成这样?”
林可安稳了稳心神,才开口道:“殿下身后的护卫的眼睛好可怕,可安胆子小,失态了,让殿下见笑。”
长宁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这是本宫身边的侍卫头领,十分能干得力,前些日子不慎伤了眼睛,还未好全,不想却让姑娘受惊了,是本宫的不是,本宫下次一定注意,尽量不带他出现在林姑娘面前。”
林可安不愿再与她多说,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她遣退了簪绣和阿冬,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院子里走着。
她认出了那个人,那晚风雨大作,他举剑冷眼睥睨着她,狠狠朝她刺过来,她艰难躲过,手中药粉撒向他的右眼。趁那一瞬功夫从他手中逃脱,跑进大山深处。最后,她被一行人逼近悬崖,那人捂着右眼,一只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她,嘴边露出狰狞的笑,手中长剑向前投掷,十分准确的穿胸而过。
林可安感觉心脏一阵阵抽痛,仿佛那把长剑还插在心上,未曾拔出。她捂着心口蹲在地上,双眸通红,内心翻江倒海。楚长宁,真的是楚长宁杀了她,她明明已经听了她的话,离开二哥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赶尽杀绝。是不是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枝玉叶从来只知道高低贵贱,不将人命放在心上。
报仇,要报仇,是楚长宁让她承受一剑穿心之痛,粉身碎骨之苦,害她与二哥对面不识,她要报仇。
她慢慢起身,向外走去,来到陆宅东边的马厩旁,楚长宁随太子殿下一同前来,太子骑的是一匹白色的骏马,楚长宁则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马车。
林可安盯着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伸手抚摸它颈上的毛,她甚至能感受到它强烈有力的脉搏。可真真是一匹好马啊,可惜马上就要因为发狂摔死主子而死无葬身之地了。这样想着,她从腰间掏出一只银针,朝它的脖子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