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她!”莫羽正欲伸手探一探妇人的模样,却被陆夜一声呵斥吓地浑身颤了颤。
村落人烟稀少,且是极其穷困。乌鸦立在枯树上,时不时发出厌人地叫声。
陆夜颤颤巍巍合上了妇人的眼,替她盖了一层衣物,背着走到离村子稍远的地方。
陆夜将莫羽二人留在屋子中,设了结界。
近几日发生太多的事,她们决不能掉以轻心。而这个老妇人,最好送的远些,以防传染他人。
方圆几里寸草不生,黄土干裂,风烟极穷。陆夜叹了口气,实属没什么安葬的好地方。
思来想去,倒不如拾些干草,烧了干净。也省了豺狼虎豹吃了骨头。
方想动手,却忘了她并非火力神仙。陆夜若是占了五行中一行,凑活着能生出些火来。加上天气干燥,火葬却是不成问题。
倒霉就在这位公主殿下仙骨奇特,金木水火土一概没有天赋。唯独西方的佛法修的格外强悍,可总不能席地而坐,不吃不喝在这荒郊野岭念《地藏经》七七四十九日。
这,实属荒唐。
不仅超度经念不完,她怕是也要到需要人超度的地步了。
遂陆夜公主只好背着妇人悠悠回了村落,远远便瞧见一堆小孩围在一起踢毽子。
小脸滚圆地女孩眼角弯成一条缝,踢漏了毽子,却指着陆夜问道,“姐姐背后是什么东西,为何蒙的如此严密?”
陆夜有一刻的蒙,正想该如何骗过这些孩子,女孩捡起毽子踢了起来,不再追问,继续同伙伴玩耍。
陆夜叹了口气,已过午时。天越发的热,风也越来越大,吹着叫人闷闷的。
莫羽做了几碗粥,见陆夜背了妇人回来,不禁诧异。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坐下等饭吃,再向宫孜招了招手,“你……你法力恢复多少?”
这是个圈套!宫孜仔细端详她的眼神,迟疑了一番,谨慎保守地回她,“只恢复了三成。”
“三成?”陆夜‘唔’了一声,等着莫羽给她盛满粥,润一润嗓子。嘴边还有米水,用袖子擦了擦。
宫孜可是冰力神仙,现在天儿如此燥热,妇人的尸体易腐烂发臭。
借他的天赋冷冻尸体,之后再想办法安葬。“这四周都是干裂的土地,葬不了人。我欲火葬了,又不会火决。你且将老人家的尸体裹层冰来,腐烂发出异味可就不好收场了。”
莫羽不甚赞同,赞扬地给陆夜添了粥。对宫孜道,“老人家也帮过咱们,死也要让她体面些。我想你暂且冻住她,择日再安葬。”
宫孜照做了。屋内立着一口冰棺,里面的人面唇惨白,有几分渗人。
陆夜坐在床上摇着丹青蒲扇,莫羽始终盯着宫孜不肯移开视线。
他想是也要说些什么,唇微微蠕动,却最终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大片大片灼烧着云。小孩嬉闹着回了家,炊烟生起。陆夜几人沉默着,各自怀揣着心事。
陆夜这个不染尘世的公主,正翘着腿,嘴里叼了一根枯黄的草枝。寂静的眼神被夕阳反射进光,瞧着上了岁数地大树上站几只乌鸦。
乌鸦这种鸟,在陆夜心中,很是可爱。黑色的毛皮,有些……有些像她玄衣俊朗的哥哥。
她看戏本子中,一段逆天的情总是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其中免不了离别哀怨,相互质疑。可陆夜和柳修这断情,担得上拿得起放得下。
他没有追过来其实没关系,她此时对他也毫无思念之情。或许有一些心痛,大概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湮灭。
熟悉的黑暗席卷而来,遮住每个人的身躯。陆夜想莫羽和宫孜有些误会,这误会涉及到老天爷,不肯放过他们。她抖了抖腿,笑道,“你们相信缘分吗?”
宫孜和莫羽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陆夜并没有想听他们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刚开始也是不相信缘分的,可有些事情,它就是存在的。像我和啊修,此生注定无缘。”
宫孜眉头微蹙,看不清陆夜的模样。只听她这声音,有些颤,“你们两个,今生,没有结果的……”
陆夜的声音到最后细的叫人可怖,她骨子里是多么傲娇的公主。没有哪句话,可以令她这样的吞咽。
可就是这样的吞咽,令莫羽心不禁沉痛。
她一向坚韧,唯有涉及到宫孜的事才会像一个娇弱女子模样。喉咙有些干哑,面上沉默,“如果缘分这种事都是注定的话,我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莫羽一句话刺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尤其是陆夜。
她生在雨夜,永夜城连下了三日暴雨。她娘亲生她也用了三日,届时永月宫那棵枯萎许久的月莹树活了过来。
即便这是个好兆头,她娘亲却不喜爱,将刚出生的陆夜扔在了城外的一座莲花池内。
池子里全是淤泥和莲蓬,哭一声便会吃一嘴的水掺泥。
谁救了她无从知晓,只是第二天陆夜被一个好心人家收养。因是在莲花池边捡到,满脸的淤泥却也遮不住可怜白嫩的模样,像极了一位小仙童。
便唤做了莲仙儿。
收养陆夜的人家肉眼凡胎,寿命自是比神仙少不知几十万年。
眼看二老到了作古的时候,莲仙却是刚会爬行。渐渐有人说她是妖孽,生在莲花池中,唯恐是个莲花妖。
二老在世还能护莲仙周全,等到纷纷投胎转世之际,众人闯入屋子将她抱走欲烧了。又是谁救了她,记忆全然没有。每日太阳落下,那人会亲自喂她吃饭,替她洗漱。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几百年,陆夜会说话了,会走了,能自己讨东西吃。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
那时的陆夜只是想活下去,她从未想过自己如此拼命的活着,是为了什么。
直道现在,陆夜也想不大清楚。“也许,活着的欲望是小时候积累的。长大后就成了执念。”
“是吧……”莫羽用手捂住眼睛,湿漉漉的一片渗入到手指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