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内的少女长着极好的容貌,一身素雅的白衣,眼上覆着白绫。她已好久未穿过这种衣衫了。
做公主时,觉得素色太过柔雅,在众臣中竖不起威信。路行舟挑挑拣拣,仔细琢磨,给她换了紫色衣衫。觉得即配得上她的气质,又不太过于威压。
如今陆夜没了记忆,且是真真实实的废人,穿着自然讲究不起来。话说,身上这干净的衣服,还是四公子命人送来的。
路边一夜生了许多野花,浓郁的嘈杂香气盖过猪粪的味道。她闻不到,却能感觉周身清爽了不少,只可惜次日被连根拔走。
这几日她睡得还算安稳,会有甜熟的梦。一颗好似活了几百年的古树,赤衣少女动作活泼,摆弄着鸽子。
运气再好点,有同她长的很像的男人,抱着穿着袄子的小女孩,讲故事。
日子天天过着,也数不清时间,晓得野花越开越多,竟也没人来清理。
她趴在地上,头发被风吹的微微飘起,舒适地扬起了嘴角。此时,远处赤衣的身影徐徐前来,看到陆夜,愣了愣。
赤衣顶着一张圆脸,鬓发编织着从前胸一直垂到腰上。这人正是陆夜唯一的知心朋友,余鹿。
这个傻子为了保住最重要的下属城,竟然不惜用自己修了万年的修为,来制作一个镇压敌人不到三分的法阵。若不是余鹿了解,及时赶到,现在怕是灰都看不到。
有件事她还是疏忽了,忘了救回来的陆夜已经和凡人毫无区别,贸然藏到人间,还被哥哥的有灵鹿寻到了。劫数加废物,自是好过不到哪去。
她偷偷到神域,便是要滥用私权。用掌握天机的本领,给陆夜恢复记忆和法术。
本是已经张罗好的,谁知白亭半路杀出来,余鹿措不及防收了法术,跑的极快。
法术行到一半被止住,陆夜脑海中冲出许多回忆,一时间难以承受,捂着头在地上滚动。
她不敢想,自己竟是个公主,永夜城的公主。她还遇见了柳修,他死了。
有灵的话时机极其准确的出现,她不是公主,是个奴婢,生生世世为奴。起初是不相信的,念的次数多了,真真将自己当成了奴婢。
公主如何?奴婢如何?她变成这幅鬼样子,是天王老子又如何!
甚么规矩、甚么哥哥、甚么生生世世,都不重要了。
可倘若她这么不管不顾,永夜城几千万人的性命,都要终止了。陆夜自嘲地将手放在眼睛上,指缝里被润湿,她强忍着,感觉好生难受。
贾家一干人等怕是忘了猪圈关着女子,她从后门狗洞钻出去,没一个人丁追来。辩不了方向,听不到人声,问不得路。
陆夜走的极其忐忑,在林子中绕了两天,脚下踩的依旧是新鲜的黑土地。
唐子午在树枝上睡了两日,亲眼瞧着亲徒儿傻乎乎的爬着行,不忍心打断她,继续看着热闹。
永夜城出事,他竟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陆夜‘灰飞烟灭’后解忧亭才传来的消息。
当时是,六方皆被安置了寻人的仙灵,叮当响了许久,总算是有陆夜的消息。当他听说自家好徒儿被祸害成了,又瞎又盲听不见说不出,将贾家夫人的七魂六魄一点一点撕裂。
她此时不能够说是神采奕奕,但这爬行的样子,快活的很。
陆夜四爪朝地,比壁虎还要快些。东摸摸行一尺,西扫扫行一尺,如此下来,到底走不出去。
唐子午睡的厌倦了,从树上跳下来,携着微弱的风。抚摸了一下陆夜的头,见没有反应,抓起她的手,写了‘唐子午’三个字。
她怎能不知道是唐子午呢,路行舟要捍守永夜城、宫梓失踪、莫羽接手狭水光四面楚歌、余鹿和白亭正上演猫鼠游戏。
肯来寻她的,不是敌,定是师父唐子午。
陆夜此时的心情委实笑不出来,但又觉得人家既然来寻,板着一张脸不太礼貌。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双手往前探了探。
囫囵摸到了唐子午的手臂,顺着往下在手心处写字,“永夜——城——如何了——”
最重要的下属城被攻破,很快整个永夜城更名换代,路行舟也不知所踪。
他蹙着眉,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同时想怎得能骗过她。
陆夜等不急,又快速地写着,“我-回去-帮——哥哥。”
唐子午犹豫不决,但想到这个问题她迟早要面对,便决定还是要让她知道。
手指刚刚碰到陆夜的手心,她敏感地从中缩了回去。他的沉默是危险的感觉,她不想知道如何,只求,带她回家。
他小心将她背起来,挨欺负这些日子,瘦了好多。
杨柳拍岸,绿叶浮萍。
这个春季,从灰飞烟灭到家破人亡,她经历了好多。无数次在梦中惊醒,总会无意识地瞟一眼天凤王冠。
永夜城外存留一些忠心的臣子,自路行舟消失后一直关心着城里事宜,他们始终相信总会有一个人来挑起大局,恢复正统的永夜城。
陆夜便是那个挑起大局的人。从召集臣子、寻求外援、亲自上阵鼓舞士气、历时整整不到半个月。收回了主城,后唐子午亲自设立阵法,又用了半个月,故土重拾。
莫羽安稳了朝内局势,派来优秀将领辅佐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