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成毕骂过叶盼盼，但对于叶盼盼来说，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自己帮助过他被他这样责骂心中憋闷，有些难受之外，后面倒是并没有想要刻意计较些什么。主要是整个学校乃至于整个时代的人都不喜欢人类，虱子多了不怕咬，用一句前世在网络上看到的流行语来说的话，就是：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叶盼盼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如果真的要计较的话，根本计较不过来。所以如果不是故意在她面前找她麻烦的话，她并不想刻意去刁难谁，一是没必要，二是她的性格也不喜欢与人为恶。所以在看到门口的成毕以后，叶盼盼只是看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避开他想要离开食堂。

“那个……”成毕一直关注着叶盼盼的动作，嘴巴开合了好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叶盼盼擦肩而过，马上就来离开食堂了，才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衣摆。

叶盼盼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成毕，他以为成毕也是和江东流一样找麻烦的。

“对不起……”成毕低着头没敢看叶盼盼，嘴唇蠕动两下，声音低的还不如蚊子闪动翅膀的嗡鸣大，叶盼盼没太听清，但感觉不像是骂人的话，于是皱眉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对不起。”成毕声音大了些，这回叶盼盼听见了，她目光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收到道歉。成毕道完歉后，心里一直堵着上不去下不来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他转头回视着叶盼盼，目光诚挚道：“你昨天帮了我，我还那样说你，很对不起。”

四周安静了一会，叶盼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看着这个眼睛泛红的男生，见他满脸认真和自责的表情，知道他是真心想要道歉的。

在一个满是人类负面新闻充斥着的时代里，能听到一句代表平等尊重的道歉，这是叶盼盼从未想过的。她看着男生，过了好一会儿，才扬起了笑。

“没关系。”她的笑容很甜，那种甜似乎可以让流通的空气都散发着甜美的气息，只是她笑的那么甜，嘴上也说了没关系，却将成毕握着的衣摆轻轻一拉，扯了过去。

叶盼盼作为学校唯一的人类，虽然被别的生物所不屑，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走到哪里都是被众人关注的焦点。即使这份关注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但事实却是如此，在感觉到四周出奇的安静后，叶盼盼抬头，看到了许多立刻回避开的目光。

“你骂了我以后，我也回击了不是吗，所以这件事不用放在心上。”叶盼盼退后两步，隔开与成毕的距离：“以后离我远一点吧。”

叶盼盼说完就想离开，成毕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想过叶盼盼会不原谅他，那他就再道歉，直到她原谅了自己。他也想过叶盼盼原谅了自己，那两个人就可以正常的相处了，他会把她当成唯一的朋友好好珍惜的。可是他唯独没有想过，叶盼盼原谅了自己，却让自己远离她。

这样的话，这句“没关系”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说，她嘴里说着没关系，心里其实还是在怪着自己的。也是，自己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别说是她了，就是自己回想起来都想抽自己一巴掌，她不原谅自己也是正常的。

“你要怎么样才会原谅我呢？”成毕有些颓丧的低着头，被叶盼盼扯开衣摆后，手指无力的垂在身侧，情绪显得很低落。

“我说了，我没有怪你。”注意到成毕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叶盼盼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无奈道：“我让你离我远一点，不是因为对你还有抱怨，是因为不想让你因为和我在一起，被校园暴力。”

见成毕茫然的抬头看着自己，叶盼盼道：“杨老师的事，你忘记了吗？”

叶盼盼的话一落，成毕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所以……她，她是在保护自己？是……是因为担心自己被欺负吗？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善意，但对于一直活着就像是多余的成毕来说，却是从未感觉到的。他的存在，对于金家人来说是耻辱，对于母亲来说是累赘，从出生开始，他便从未感觉到来自于旁人的善意。看着叶盼盼，他心里克制不住的雀跃起来，那原本一直埋在土地里，被无数脚印践踏的心脏，在这一刻，因为善意的浇灌，突然破土而出，长出了小小的嫩芽。

“没事的，”成毕望着叶盼盼，他并未发觉自己此刻笑的又多喜悦和可爱：“我不怕别人欺负。”

“可是我担心，”叶盼盼摇摇头，成毕越是想要靠近她，她便越不能仍由他靠近：“如果你受伤是因为我的话，我只会比你更难过，所以，要保护好自己啊。”

成毕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有无数的蒸汽熏了他的心脏，然后蒸腾出的液体争先恐后的想要从眼睛里出来，鼻子酸酸的，和被母亲责骂殴打时的强忍悲痛哭泣不同，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眼泪是热的，努力忍在眼眶不掉落的时候，带着心脏也暖洋洋的。

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了一声像是链条断裂，或是锁被打开的声音。这种声音他在上一次，叶盼盼靠他很近的时候，他听过一次，但是那次声音却很轻，像是错觉一样，而这一次，声音却很清晰。

成毕不知道这声音代表着什么，但是因为这种被人关心所产生的陌生而又奇妙的情绪实在是太多了，这道声音混杂其中，倒是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那，那我可以在没有其他生物的时候，和你说话吗？”眼看叶盼盼又要走了，成毕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眼睛亮晶晶的问了一句。

“嗯。”叶盼盼点了点头：“只要，你不介意的话。”

在叶盼盼走后，成毕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心中的喜悦充斥着心脏快要爆炸了，他开心的想要蹦起来向全世界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喜悦，又想要安静的，细细的品尝这种奇怪却甜蜜的感觉，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他安静的站在食堂门口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架到了他的肩上：“咱们的成大才子在想什么呢？”

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雀跃的心情也渐渐平息，成毕回头，眼前的几个少年是从他入学开始，就一直找他麻烦他的生物。

他知道这些生物为什么欺负他，无非是想要讨好金家那个合法的继承人罢了，实际上，他倒不觉得这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弟弟刻意为之，以自己和那个弟弟为数不多的见面，他可以百分百保证，自己根本就没有被那个弟弟放在眼里过，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跳梁小丑般的存在，多看他一眼都是污了他的眼睛，又怎么会刻意派人来为难他。

只是，当一个人有钱有势的时候，有时候不用他说话，想要讨好他，跪舔他的生物，自然会替他摆平一切他所看不惯的事。成毕原来不是太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现在，看着这些生物对着自己和对着那个金家继承人截然相反的态度，却突然明白了。那个金家继承人每次看到自己的时候，眼中都视若无物，那是一种比厌恶鄙夷更加羞辱的姿态，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没必要刻意去讨厌或者为难，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毫无意义。在连看都懒得看他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刻意为难于他。

“跟你说话没听到是吧！”后背突然被踹了一下，成毕向前扑着差点摔倒，正巧食堂门口进来几个人，成毕也没有细看，直接拉着一个人的衣服稳住了身形。

“对……”成毕抬头，“对不起”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梗住了，他没想到世间的事竟然这么巧合，他刚想着这个弟弟，他便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金大少！”

“金大少中午好！”

“金大少好！”

在成毕还在愣神的时候，那几个欺负他的少年便已经一个比一个殷勤的打招呼了，金贺没有理他们，只是皱眉看着拽着自己衣服的成毕。

“抱歉。”金贺的洁癖是整个学校都知道的事，成毕知道他没有推开自己只是因为不想碰自己，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金贺没有理会成毕的道歉，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低头看着自己被抓皱的衣服，从来都是冷漠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嫌弃。

“你是怎么回事？！不知道金大少这身衣服有多金贵吗？！有些生物出生低贱，内心也阴暗扭曲，天天盘算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恶心人！”金贺懒得说话，不代表他身边的那群跟班不说话，其中一个编着脏辫的男生“啐”了一口，刚想骂些更难听的话，却见金贺突然离他远了两步。

“……”脏辫少年呆了呆，才想起来金大少是有洁癖的，自己这个吐口水的做法虽然是为了增加自己骂人的气势，可也把金大少恶心住了。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也忘记讨伐成毕了，讨好的对着金贺笑了笑，想要靠近他：“金少，我……我错了，我这不是，这不是替你抱不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