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坐在毡房里,手捧着热乎乎的羊奶,吃着香喷喷的酥油馍馍,她都还是一脸懵怔的模样。
那年轻的鞑靼猎户脱下兽皮外袍,披在衣衫褴褛的身上,然后带着她回到他们部族,他的妹妹俩人长得相像,大概是妹妹吧?毕竟一点都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言语打水帮洗漱干净,又给她换上干净的鞑靼服装,毡帽、棉袍、皮靴,再然后就端上这些暖呼呼的当地美食,让食用。
刚历经一番生死大劫,此时被异族,甚至可以是敌族的平民救下,并以款待贵客之礼所礼遇,心下一片复杂,感激感动之余,又觉疑惑: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大秦人吗?
三口两口将手里的美食吞下,掀开帘子走出毡房。此时金乌西沉,边火烧云将空渲染成越来越深的红色,牧人在草地上赶着牛羊悠悠回圈,影影绰绰的十几个毡房里飘出一阵阵牛羊肉的香气,少男少女们披着夕阳的剪影,从山上骑马奔来,大声用鞑靼语着、笑着,甚至是唱着。
这样一个只几十饶部落,人人脸上漾着恣意洒脱,面对这样一个长相格格不入的异乡人,人人好奇却微笑以对,这样的淡定美好,让恍惚以为此时不是古代,不是战时,只是自己在现代旅游,误闯入一个异族的桃花源罢了。
将自己带回来的年轻猎户的妹妹苏雅达妮,听别人都这样叫她是一个和差不多大,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姑娘,她一直好奇地观察着,此时见出来,就热情地凑上去,红着脸对着叽里呱啦地着什么。
赤霞照映下,女孩的脸被镀上一层毛绒绒的金光,真诚又可爱。她见听不懂她在什么,就干脆牵起的手,先是带她去部落逛了一圈,接着就带她从一个毡房拜访到另一个毡房,虽然听不懂她们交流的是什么,但隐隐猜到,苏雅达妮大概是在将她介绍给部落的每一个人。看着女孩掩藏不住地骄傲和快乐,就像那种在向世人宣告“快看,我有一个外国朋友哦”的蜜汁骄傲,忍不住就笑了。
至于部落其他人,在苏雅达妮和拜访过后,都纷纷笑着往怀里塞东西,什么酥酪、牛羊肉、烙饼、野菌等等,一圈下来,收获颇丰。
虽然不知道苏雅达妮是怎么和别人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知道,如果情形调转过来,是一个普通的鞑靼冉大秦人家里做客,大秦百姓是绝对做不到和这里百姓一样,这么热情友善好客的。大秦人,好像骨子里就有点排外。
等到了晚上,救的那个年轻猎户也回来了,这个家只他和妹妹俩人相依为命,哥哥在外打猎谋生,妹妹在家操持家务。年轻猎户回来后,将一些青草样的植物捣成泥,然后红着脸将它递给,不明白,苏雅达妮直接接过,将它涂在的右脸颊上。一摸,才恍然,自己的脸一直是肿着的,这个,大概是消肿的草药吧。
为这粗糙汉子的细心如发所感动,对他笑了笑,并轻轻了声“谢谢”,年轻猎户红着脸,回了一个憨憨的羞涩笑容。
晚上和苏雅达妮躺在一张床上,听着风将毡房吹得“咧咧”作响,觉得这样的经历恍然又新奇。
这一,过得实在是太过曲折梦幻。凌晨守了两的城莫名被破,又和林昱分开逃命,树林里差点遇害,最后又来到这异族的桃花源。算算时间,离自己毒发只剩两日光景,两日里,自己需要找到并救下源陇县被劫走的百姓,并且想办法解了自己身上的毒。
可是自己又能找到什么解毒的办法呢?林昱都不在自己身边了。下意识的,摸了摸佩囊里的纸和笔,慢慢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早晨醒来,整个部落都被薄雾围绕,就好像身处在烟雾笼罩的仙境般。还来不及为眼前的美景心旷神怡,就听到熟悉的、“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如此齐整的马蹄声,不可能是这个部落传出来的,定是有军队过来。
以为是鞑靼的军队,就立马钻回了毡房。但是等熟悉的大秦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后,才知道,居然是一支大秦军队来到这里!
这支大秦军队过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来抢物资的,他们呦呵着将毡房里的人都赶出来,然后进去一通搜罗,将所有能带走的吃的喝的用的都抢走,听到外面牛羊的嘶叫,大概昨日圈里那些悠哉的牛羊都没有逃过毒手。
等搜毡房的士兵搜到她们这儿时,侧眼看着,呵,真是赶巧,这些士兵的穿着居然是羽林卫的打扮,而这大西北,哪里会有京里的羽林卫过来?除非是自己的老熟人,兵部侍郎史大人麾下。
这些羽林卫将部落里所有人都集中看守在羊圈里,看这些鞑靼百姓的麻木状,可见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两次,他们早已习惯被军队抢了。一想,也是,这个几十饶部落位于大秦和鞑靼边界之间,一旦战争起,不是大秦军队抢他们,就是鞑靼军队抢,吃亏的,总归是夹在中间的百姓。
但这也让更为感动,即使屡遭军队迫害,昨日这些鞑靼牧民还是对自己这个异乡人表达了最真挚的友善。
有些善良,并不会随境遇的迫害而泯灭,它们与恶一样,都是被刻在骨子里的。
低着头,不欲被这些羽林卫认出。她悄悄四下查看,发现原源陇县的百姓被集中关在另一边不远的羊圈里,个个面容憔悴、枯瘦无光,羽林卫将抢到的一些馍馍扔在他们脚下,这些百姓并不敢妄动,直到这羽林卫走远了,他们才扑上来抢夺这些干硬的馍馍。
其中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他灵活地抢到一块馍馍,急急地咬了两口后,突然就抓住胸口直翻白眼,手里的馍馍也掉到霖上,口水从嘴角流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噎住了。一直在他旁边的母亲急了,不停用手拍打他的后背,并大声叫道:
“官爷,官爷!能不能给一口水,孩子噎住了!求求你们了,能不能给孩子一口水喝!……”
然而守在一边的羽林守卫只当没听到,最后被叫烦了,还朝他们啐了一口痰,叫道:
“叫他的叫!谁再吵直接宰了!”
吼完,又对一边的同伴抱怨道:
“也不知道大人一路带着这些累赘干嘛!又浪费粮食又浪费人力的,我们军队自己就没有多少吃的,还得喂养这么些废物!……听前面平凉关昨夜已被鞑靼军给占了,现下我们该怎么回京城!……啊,好想回京城,听贵香院新来一批姑娘,各个滑嫩细腻,等老子回京了,一定要去玩玩……这该死的西北,老子真是呆够了!”
也该是那男孩命大,在挣扎一分钟后,居然硬是将噎着的馍馍给咽了下去,他擦了擦沁出的眼泪鼻涕,在地上找刚掉聊馍馍,想继续吃了,可是找了半也没找到,许是早已被旁的人给偷偷捡了,吃了。
不远的毡房里,飘出一阵阵牛羊肉的肉香味,应是羽林卫们在宰牛烹羊,肆意享受着原属于这个部落牧民们的粮食。
不论是被关在羊圈里的牧民,还是源陇县的百姓,他们都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此时旭日东升,围绕着这个部落的云雾还未完全散去,远远看过来,这仍是一个仙雾缭绕的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