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姓薛的奸细,定是早已将自己身怀火药和火铳的秘密上报给了鞑靼的将领,并且在源陇县时,鞑靼也已领教过“响炮”的威力,现在,只要自己想办法向他们证明,自己就是那“响炮”的制作人,那自己的价值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自我吐槽,所以自己昨到底为什么千辛万苦地逃出来,直接等着被那姓薛的抓,不是更省事?!
吐槽归吐槽,要想证明自己,就要在短时间内现场制作一场大爆炸。可是只一会儿的功夫,鞑靼士兵就要进来了,别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凑不齐制作黑火药的材料,就算有,这么点时间也来不及制作。
索性,能引起爆炸的,不只是火药。
这个所谓的厨房非常简易,是用土坯和黄泥浆砌成的、类似后世的土窑建筑,弓形屋顶呈封闭空间。迅速将厨房内的面粉、玉米粉等在的厨房内迅速挥洒,为了加强爆炸的响声,确保主干街道上的主将能听到,她还在其中混入了许多蔗糖。
做完这一切,她悄悄打开门缝,果然看到一队的鞑靼士兵向自己走了过来,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她还故意将关门的动静弄得挺大。
做完这一切后,她迅速从后窗跳出去,然后守在窗户下面。
等那队鞑靼士兵一开了门,踏进这密闭空间,她就迅速从窗口扔进一正在燃烧着的木炭,然后以生平最大的速度向后奔跑,远离这间厨房。
那些鞑靼士兵还未反应过来,整个土坯房就“轰”地一声炸开,不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还升起了一大朵白色的粉尘蘑菇云。
此时酉时刚过,在晚霞的映照下,整个死城都披上了一层忽明忽暗的橘色光影。就是在这样朦朦胧胧的逢魔时刻,城内突然开出这样一朵巨大的白色蘑菇云,壮丽又诡异,夺目又震慑人心,仿佛是在尸地里,开出的一朵恶的果实。
而呢,则直接被这巨大的爆炸给震晕了,在意识消失之前,她看着这朵硕大的白色蘑菇云,想如此异象,那鞑靼主将还看不到的话,就是个瞎的了,只不知看过之后,那主将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等意识回笼后,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软床上。
雕花楠木拔步床、五福捧寿图案的绡制床帘、寿纹绸缎锦被等等,无不显示此间房主人身份的富贵和品味的保守。
再低头看自己,满身的血污早已被人清理干净,身上也被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丝质里衣,懵了,这,难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原来鞑靼对俘虏,是这么优待的么?简直是座上宾的待遇啊?!
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在地牢里醒来,也差不多会被人手脚绑缚着扔在地上,可是现在?
还是,自己仍是在做梦?其实自己根本没有醒过来?
正兀自犹豫,要不要给自己一巴掌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有人端着一碗稀粥走进来。看到来人,确信了,自己的确是在梦里,还没有醒来。
因为来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珍裴。
珍裴见醒了,愣了一下,看过来的眼神中,迸出明显的喜悦,他舒笑着走近,端着碗坐在床边,道:
“你醒了?”
只愣怔地看着他,视线一点不错地盯着他的脸瞧,贪婪地想将这张如花似锦的笑脸,深深印刻在心底。
愣愣地看着看着,突然就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泪水不自觉地满出来,湮湿了他的衣襟:
“珍裴,我好想你。”
“珍裴,我好几次差点死了,可能现在就死了,所以才会看见你对不对?”
“珍裴,我看到好多死人,哪里哪里都是死人。还有人吃人。”
“还有好多鞑子,我好怕他们找到我。”
“我还亲手杀了两个人。”
“二皇子还给我下了毒,他把我的家人都扣下了。”
……
一句接着一句胡言乱语又语无伦次,统统不管了。因为是在梦里,她丝毫不觉这样做有任何的不妥,她只是紧紧地抱住他,忍不住对着他,将心里的委屈都倒了出来,反正是在梦里,哪怕只是对着梦里的一个意象,她也想贪婪地从中汲取点怜爱,就好像这样的软弱,是会被人疼惜一般,哪怕,只是个假象。
直直冲撞过来的拥抱,让珍裴差点端不住手里的粥碗,他先是有点无措又无奈地举着碗,尴尬地不敢动一动。可是等他意识到衣襟的濡湿,以及听到一句又一句停不下来的哭诉时,他的心又被揪着生疼。
他从来都知道,这妮子坚强狡诈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敏感又多虑的心,她看似争强好斗、对一切都成竹于胸的模样,其实内力对人对物,从来都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与安全福她怕很多东西,只是这些害怕都被她的光茫给掩盖了,让人时常忽略,她只是一个倔强的姑娘。
可是现在,他的姑娘一见到他,就抛却了一直在他面前端着的伪装,直率又坦白地将她的软弱直接剖出来给他看,他第一想到的,不是欣慰,而是心痛。
他从未见过他的姑娘这么软弱的模样,心疼惜地像针扎一般。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到底遭遇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在心底,埋了这样多的害怕与不安?
他叹息一声,腾出一直手,也紧紧回抱着,将头搁在她的发顶上,道:
“不怕,我来了,一切有我。”
话珍裴是如何来到这平凉关,又恰巧从鞑靼手中救下的?这一切,就要从如今京里的形势起。
自从鞑靼攻破源陇县的消息传入京城,满朝文武一片哗然,争吵中自动分成两派,主战派与和谈派。
主战派认为,鞑靼本就是大秦的手下败将,大秦绝对不能示弱,一旦示弱,给了他们金钱、土地和时间,只会让他们的反扑来得更加猛烈。二十年前陛下杀了他们的可汗,如今二十年后鞑靼又卷土重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现实例子。
所以对于鞑靼这样的狼子野心,只有狠狠地打击、打败他们,将他们打怕,他们才不敢再来犯,只和谈的话,只怕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值得一提的是,主战派的代表,是当今陛下。
然而讽刺的是,如今大秦的现实状况,却支撑不了这位陛下的主战主张。
第一,国库空虚,这仗打不起。
最近几年下一直不怎么太平,不人祸,只那些灾,从前年开始,东北的蝗灾、南方的洪涝、西南的旱灾就一直没有停过,此消彼长地,再到今年两地的花瘟疫,各地收成不好,纵使再苛税繁重,百姓能拿出的就这么点,再经过层层蠹虫的贪腐,真正能入国库的钱其实不多。
国库没钱,就没法救灾没法救灾,收成就不好,国库就没钱,如此恶性循环下,国库只有一年比一年紧缩。
再加上军队吃空饷严重,皇室人员的奢侈挥霍,如今的国库是真的少得可怜。
第二,无军可用。
前面就过了,大秦的边防军因为穷,军田都被贪腐搜刮尽,所以都是当地农民临时扮演的,不堪大用。
而中央的羽林卫呢,倒是军饷吃得脑满肠肥,可是就因为吃得太好了,都被养废了,个个都是窝里横罢了。且羽林卫作为皇室的直属军队,主要责任就是保护京城的安全,不可过多地派到前线作战。
如今唯一可行的,大约也只有临时征兵了。
第三,中央的军队主要被大皇子所把控,他的势力都在兵部,而大皇子,却是和谈派的代表。
大皇子为什么会是和谈派?废话,如今陛下的精神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如此紧要的皇位争夺时期,大皇子是脑壳坏了,才会将自己的势力调出京城去前线打仗,万一他在前线生死一线地卖命,回头京里却被老二或者那皇侄给捡了漏,那他真是要殴死了,没见老二已经收到消息,正急急地从玲珑镇往京城回赶么?
所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大皇子是坚定地主张和谈,不惜一切代价和谈,哪怕割地赔款,也在所不惜!一切等自己登上了这个位置,再作打算!
就这样,当今迫于现实压力,也迫于自己身体状况的不佳,他是真的再没有精力去管束底下的老大和老二了,他们要争,就随他们争吧,不论是谁,总归是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
因此默认了大皇子和谈的主张,并且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居然也认可了大皇子提出的,让自己那个侄子秦仁做此次和谈的谈判大使的提议。
当秦仁得知自己在家中坐,祸从上来的时候,内心是既烦闷,又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宿命感,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除了摇头苦笑,他也只能打包将自己送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