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生见方青羽瞪大的眼睛，像是要把那招魂幡上的符号全部看进她脑中一样。

这孩子的资质是差了点，她原本就不是该入此道的人。

辛玉成当时找到他的时候，他本来想拒绝的，但是他欠的天大的人情，使他不得不答应。

罢了，不就是收了一个笨一点的徒弟嘛。大不了他多花点时间教她便是了。

他无奈地来到另一边的一张桌子上，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他快速地研墨，流畅地又将那招魂幡上的基础符文写了一遍。

待吹干之后，他交到方青羽的手中。

方青羽专注于看那招魂幡，没有注意到梁冬生研墨书写的动静。

看着手中那张散发着墨香的纸，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师父莫不是会变戏法吧！

“这张纸你收好，拿回去好好临摹学习，切记不可让别人发现你在修习道家秘术。”

“嗯！”方青羽点点头，然后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在自己胸前的衣襟里。

回到招魂幡那边，梁冬生拿起放在药罐里的笔，继续写画起来。

“每一个招魂幡的画法都不一样，除了上半部分的基础符文以外，下半部分是所招之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因何而招魂，招魂之后怎么处理等。”

“这些为什么要写呢？”方青羽问道。

“道家秘术，都离不开天下大义。招魂是为了让死去的人与亲人道别，或者是找出他的死因等等。如果招魂是为了作恶，那么就是不被天道所允许的，那样的招魂是很容易失败的。”

“如果以亲人之名，招魂出来作恶呢？”

“那样他会受到天道的反噬。任何事都有因和果，今日为了作恶而招魂，他日就会受招魂而带来的恶果。”

梁冬生看着窗外的天空，喃喃道：“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似是对方青羽说，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方青羽听了一堆道理，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师父，那如果有人用招魂作恶了之后，他再也不招魂了呢？”

梁冬生回头，看着方青羽因疑惑而嘟起的小嘴，他笑了下，道：“那么，果会在别的地方出现。”

“那如果他马上死了呢？”

梁冬生摸了摸这个心急的孩子的小脑袋，“许多事情，不是死了就可以了结的。身体死去之后，他的灵魂还会承受作恶所带来的果。这辈子报不完，那么就下辈子，下下辈子。”

下辈子，下下辈子。

方青羽沉思着，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够惨的了，是不是她这辈子做许多好事，下辈子是不是就能够过得好一点？

这么一想，难道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做多了恶事，才让她生下来就不知亲娘是谁，小小年纪就被亲爹利用去做什么太子妃？

想到自己的身世，方青羽对辛玉成又是一阵嫌弃。

今日一定要把这个血魂术完成，把那个自己要叫父亲的人招出来，好好问个明白！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施术？”

梁冬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

方青羽疑问道：“不用等晚上吗？”

梁冬生摇了摇头，“我担心时间上来不及。”

他从药柜中难得几个完好的柜子中，翻找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交到方青羽手上。

“你受伤未痊愈，先吃一粒这个药，待会若是感觉精神不济，就再吃一粒。”

方青羽接过瓷瓶，想都没想就打开吃了一粒。

还是，不是苦的。

“真好吃。”她开玩笑道。

梁冬生无奈，知道方青羽是开玩笑，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这是药，不是糖。”

说完他就拿着做好的招魂幡，率先走出了药库。

方青羽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跟着也出去了。

临兵斋的门口，方易正坐在台阶上望着东方，那里是临安的方向，他誓死效忠的主人，就死在那里。

他见师徒二人出来了，连忙迎上去。

“医圣先生。”

没有更多的言语和动作，方易似乎也从一个农家汉子，转变成了一个侍卫的角色。

见到方易，梁冬生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方易，你背着青羽吧。我们要去的地方路不好走。”

方易并没有多问，在方青羽面前蹲了下去。

方青羽一跃而上，“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山上。”

丢下这两个字，梁冬生就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走出老远的距离。

“青羽，抓紧了。”方易跟着也追上上去，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比梁冬生慢。

方青羽看着他们前行的方向，那是比南衍峰还要高的一座山峰。

那山除了偶尔有个别很厉害的猎户会去，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山峰陡峭，许多地方几近垂直。

青羽村人叫它：梦回峰。

意思是去那里的人，只有梦中才能回来。

于常人来说难以攀越的高峰，对不寤山庄的少庄主和曾经丞相府侍卫高手来说，并不是十分难。他们二人，一个手持招魂幡，一人背着一个九岁小女孩，在梦回峰上如猿猴一般敏捷。

远远看去，就是两个黑点在灰色的岩石上缓缓上升。

大约一个时辰后，三人站在梦回峰顶上，这里有一个大约七八丈的平台。

梁冬生在连续爬山之后，气息依旧平稳，他不作任何停留，就开始在做这个平台上布阵法。

所谓布阵，就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摆放特定的物件。

这个物件可以是道家法器，也可以是任何经过高人炼化的东西。

梁冬生用的是银针，这是他作为医者经常要用的。

如果是不寤山庄的庄主看到他儿子居然布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肯定要气的上去揍人了。

不寤山庄作为名门大派，有时候一些讲究的排场是一种身份的体现，也是为了礼敬神灵，对往者的尊重。

但是梁冬生不是一个拘泥于形式的人，只要效果达到了，形式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

礼敬和尊重是一种态度，有些道貌岸然之辈礼仪排场做全了，但行的却是残害生灵之事。

他的银针跟随他多年，炼化其实也并不需要多复杂。况且他的修为高深，他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上等的法器。

布阵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施展血魂术，而是为了让招来的灵魂能够安稳地在这阵中。因为施术者毕竟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还没有开始正式的修行此中之道。很有可能在招魂之后，控制不住所招之人的灵魂，而使双方互有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