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南天子皱眉,沉吟道:“这可麻烦了,这孩子七月十五降生在九拐十八弯,引发百越千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恶斗大巫师身受重伤,他也邪气入体,若不及时施救,只怕后患无穷。”
美髯公大惊,连忙作揖道:“我这就去通禀主人,请主人出关。”
这也正是南天子的意思,这件事已经超出他的掌控之外,唯有三大巫师中修为最高的余家家主出来才有转机。
夫人回到五莲峰,接连几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困意席卷而来,被侍女扶回房去。
南天子带着孩子和巫师去祠堂。
美髯公已经等在那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看上去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英姿勃发、衣冠讲究、穿戴的一丝不苟,手里握着一根牛头权杖。他便是五莲峰巫门余家三大巫师中的第二位,百越第一巫门世家的家主,名永敕,世称玄穹
他凝目望着棺材,脸上露出愠怒之色。
南天子把孩子交给侍婢,朝那男子见礼道:“要请五位祖师出来吗?”
玄穹走到棺材跟前,接到示意的武士打开棺材。棺材内,月残刀和伊殇已被冰冻,生死不知。
玄穹紧皱眉头,手摁在冰面上,稍许,与南天子道:“伤得很重,但不至死,不必劳烦五位祖师了。”
玄穹身为家主,南蛮第一的大巫师,不会不知道他的孩子现在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他不说,只有一个理由,他身为家主,事事都要以家族门楣为先。请五位祖师出来纵然能够救他的孩子,可对于当下的形势来说却对家族门楣不利。
可南天子不这么认为,相较于家族门楣,相较于百越的天下,他更在意这个孩子。对玄穹的处置不大满意,沉声道:“可是这孩子……恐怕非要五位祖师出来不能解救!”
玄穹看了一眼婴儿,叹气道:“七月十五降生在极阴之地,就算是五位祖师只怕也是回天乏术这是他的命……。”顿了顿,又说:“我会封印他的奇经八脉,至于之后如何,就看天意了。”
南天子吃惊不小。封印了奇经八脉,就一辈子只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连正常的行动都成问题。
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或许也就是生活艰难一些可这世家门楣的光辉之下,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要怎样渡过这漫长的一生!
南天子的眼角有些湿润了,闭上眼睛咬牙道:“如此,还不如死了的好。”他的折扇展开又收起,脚下的青石砖硬生生的碎了两块。
玄穹从侍婢的手中接过孩子,割破中指喂到他的嘴里,道:“但活着总算是希望,他活着,就还是我余家的少主。”
南天子不语,他的心里很清楚,在百越这块土地上,所谓的长幼尊卑只是强者给弱者制定的规矩,弱者是没有权利称长为尊的。
所以百越巫,女余家家主的夫人才能乘坐六马车乘所以月残刀才敢冒险在九拐十八弯扎营因为在百越,五莲峰巫门余家就是权力的代表,月残刀有他自信到自负的资本。
只是这一次,他自信的资本、五莲峰余家的脸面本人狠狠的踩在了地上。数千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越是万间广厦,崩溃起来就越是迅猛。今后余家将要如何?百越将要如何,南天子恐惧着,也期待着。
玄穹话已出口,南天子就不再劝了,因为劝也是没有用的。
那孩子大口大口的吸吮他父亲的血,之前藏起来的獠牙又露了出来,在他老子的手指上又要了两个洞,贪婪的吸食着。
玄穹不仅不阻止他,反而是饶有意味的看着,似是开玩笑又似是认真的说:“小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吸干老子的血脉,你倒是也真不客气。”
南天子苦笑,道:“来这世上走一回,喝到了余家家主和百越天子的鲜血,他倒也不亏。”
玄穹也笑了,笑得坦然,道:“他尚未出生,我等就寄希望于他能够改变百越千万年的格局,谁又敢说这不是必经的一环呢!”
南天子皱眉,没有完全听懂玄穹的意思。但他也没有问,因为他不能像玄穹一样笑出来,他实在不能相信这孩子还能继承他们的意愿。
孩子虽然小,吃的可不少,一直吸到他老子脸色发白才松口。
玄穹给他擦了嘴角的血渍,道:“我为大局弃你不顾,你吃了我一顿血这样,我们就算两清了。”说罢,伸出小手指勾住了孩子的小手指。
其余的人在一旁看着、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孩子抓住他的衣襟,满足的笑了。
美髯公作揖道:“主人,给少主起个名字吧。”
玄穹看着怀里的孩子,点了点头,道:“他尚未出生之时,我就拟定将来要他继承家主之位,君临百越如今虽差强人意,但事有成败得失,人有悲欢离合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可能就叫他亦生吧。”
美髯公早已准备好族谱,余亦生的名字落在族谱上,为同辈中之嫡长子。
“亦生,真是一个充满了希冀和悲伤的名字。”月残刀已经醒来,从棺材里爬出来,身子还很虚弱,在侍婢的扶持下过来看着孩子说了这句话。
玄穹把孩子交给侍婢,接过月残刀道:“哥哥重伤在身,还是不要起身的好。”
月残刀道:“家主费心了,我已无大碍,只是这孩子……是我之过。”
玄穹道:“哥哥不必自责,此仇,当找那滋事的妖精才是。”
月残刀点头,又摇头,无奈苦笑道:“此仇必报,只是我这身体怕不如嘴争气了。”
月残刀伤得太重,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恢复到从前的光彩对于一个巫师而言,这实在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情。
玄穹安慰他道:“哥哥只管养好身体,有心杀贼,哪怕百年光阴。趁此期间,我会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他欠我余家的,要用命来还。”
南天子插话进来,道:“大哥伤重,是否跟我回药山静养?”
南天子是故意要打断两人的话,身为百越天子,他有他的立场他必须要维持百越的稳定和安宁而即便是站在余家的角度,南天子也不希望有太多的流血和牺牲,他反对将复仇进行到底的做法。
对于这位仁慈的百越之主,月残刀和玄穹也都是理解的虽然看法常有不同,但三人很少有争执,他们都能够理解彼此所处的立场和身份。
也正是因为有这份包容,巫门余家才能屹立不倒。
月残刀沉思少许,道:“也好,经此一事,五莲峰的麻烦必定不少,我留在这里反倒麻烦。”
玄穹也点头,道:“虽有失仁义,但确实为上上之策,药山人杰地灵,乃百越三大药柜之一,又有南天子驻军保护,必然不会有什么闪失。”
玄穹看向棺材,道:“让伊殇也跟着去吧,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是我余家欠她的。”
月残刀苦笑,过去棺材边上,使个法术吧伊殇变回狐狸抱在怀里,道:“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之后的事就不再管了。”说完,自顾离开了祠堂。
他确实已经很累了,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但他急于要走的原因,是因为他跟南天子一样不满玄穹的决定,这孩子是他拼了命保下来的,玄穹却没有将孩子放在第一位,月残刀的心里怎能好受。
南天子暗自叹气,朝着玄穹抱拳行礼,道:“我也告辞了。”
玄穹什么都没说,让美髯公送他下山。
三人是几百年的兄弟,玄穹知道他两对此事不满。但此事必须这么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月残刀和南天子走后,玄穹抱着孩子回了房间,让侍婢都退了出去。
夫人还在昏迷中,他把孩子轻轻放在夫人身边,苦着脸道:“华衣,我对不起你。”华衣,正是他夫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闺中之时世人只知道她是高高在上的巫女,出嫁之后世人只知道她是五莲峰余家的夫人。
霓华衣这个名字,只有家里的姐姐和玄穹还会叫,其余的人似都已经忘了。
玄穹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吵醒了霓华衣。
亦或许是她本就没有睡着!
霓华衣看着玄穹,露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脸,道:“只怪他命苦……。”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玄穹背过身去,不留痕迹的拭去眼角的泪花,才又转过身来对霓华衣说:“你也无需太担心,他喝了我和南天子的血,不会有性命之虞。”
霓华衣微微颔首,眼泪顺着两颊滑落,道:“让你为难了吧,我知道,如果不是考虑到我,你是不会让这孩子上到五莲峰踏进余家门的。”
玄穹摇头,道:“也没有为难,他是我们的孩子,是人也好,是妖也罢五莲峰,也没有规矩说妖精之类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