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秦义中就带着四万五千名精兵浩浩荡荡地往北夷疾行。
“秦将军,镇北王还没有跟上来吗?”卓尼拉卡频频回头,期望自己的视线里能看到镇北王的身影。
秦义中面不改色道:“这是战术!待西戎轻敌而对,我们将军再及时赶到,便可一举歼灭!”
“有道理!”卓尼拉卡喜上眉梢,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到了骑着的马:“我说你们大渝的马实在不行,不像我们草原的马,那叫一个膘肥体壮日行千里!”
秦义中见他又开始自夸,不愿理他,贺裕便挤上前来接过话茬,天南海北的胡侃,力图不让卓尼拉卡有空余的时间想太多。
大军快马加鞭的跑了一日,如钟撰玉所料,卓尼拉卡带他们直接略过了草原中心,来到了拇指山那片山不远的营地。
北夷的前锋将军叫昆于成,与秦义中贺裕等人是老相识了。
他昆于成在草原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若要给草原勇士排个名,掰着指头也是数的到他的,可就是这么个人物,当年在秦义中跟贺裕手下没少吃亏,败的最惨的一次更是折损了他部落五成的将士,还被偷了马,着实气得他大半年没起来。
若说恨,自然是恨的,但当这样的对手成为了战友,那他睡觉都睡得安稳了许多。
是以双方会面时,秦义中等人看见的就是双目含笑,嘴角却下撇,表情十分扭曲的昆于成。
“昆于将军!”卓尼拉卡热情的上前介绍:“这是大渝的骠骑将军秦义中,旁边的是军师贺裕。大渝这回总共出了四万五千精兵……”
“行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昆于成打断,朝着秦义中一拱手:“秦将军与我也是旧交了。”
“昆于将军好久不见。”秦义中颇为友好的回复,显然也是想起了自己大胜的那一场战役,还有那批军马着实是好,运回大渝后大大改善了大渝马匹的后代。
打过招呼后昆于成废话也不多说,直接问道:“这仗秦将军准备如何打?”
“西戎人善铸兵器,若是正面应敌,吃亏的是我们。”贺裕接过话茬,慢悠悠道。
“所以?”昆于成目光转到这个自己曾经试图挖墙脚的文人身上。
“所以我们得智取。”贺裕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今晚先让我们的将士修整好,下一场仗,由我们大渝先来。”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将军您可瞧好了。”贺裕礼貌得弯腰行了个礼,又状似调笑道:“将军的大渝话可比卓尼拉卡好多了。”
“你这个西戎人大渝话不也很利索?”昆于成眯着眼,将贺裕的暗芒原封不动的挡回去。
贺裕还是笑得犹如春风和煦:“是贺某唐突了。”
秦义中瘫着脸,不动如山的看着贺裕表演,心中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还想打个哈欠。
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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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目送秦义中带着精兵走后,就回到镇北将军府上处理北望城的事务,毕竟北望城刚刚收回,各种大小杂事一箩筐,实在耗费时间。
钟撰玉闲的无聊,便带着春和、暮云上街巡视。
“你们说,我爹既然不准备自己亲自去,那为什么要把我带着?”钟撰玉的目光扫过沿街零星几个流动小摊,心不在焉地问道。
“许是担心郡主的安全。”春和略一思考答道。
“可若是说担心安全,临安城不比这儿安全?”
钟撰玉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乞丐身上,北方本就寒冷,他却穿得破旧的单衣,蓬头垢面,只一双眼睛狠厉非常,此时正贪婪得盯着不远处一个卖烧饼的小摊。
春和与暮云顺着钟撰玉的目光看去,便看见那个乞丐身形一动,以与瘦弱的身体不相符的敏捷抢了摊上的两个烧饼就跑,不一会就在七拐八绕的街弄中消失,只留下烧饼摊的老板在原地破口大骂。
暮云见钟撰玉看得起劲,便问道:“郡主,可要奴婢去追?”
“追?”钟撰玉眨眨眼:“不用去追。”
“郡主可是看那乞丐可怜?”春和弯着嘴角笑了:“郡主可真善良。”
“……”
钟撰玉觉得自己竟从这笑容中看出了一股老妈子的欣慰,抬手敲了春和的额头一下,准备借此教育春和一番:“说什么呢?你觉得那乞丐可怜?”
春和捂着脑袋可怜兮兮:“是啊,这寒冬腊月,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还不可怜吗?”
钟撰玉又打了她没捂住的地方一下,指着烧饼摊老板道:“那老板被抢了两个烧饼,难道就不可怜吗?”
春和一愣,重新打量烧饼摊老板。
这老板正值壮年,皮肤粗糙,双眼周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细纹,一双手比寻常男子要大上一些,显然是揉了许多年的面,做惯了力气活。
“老板也可怜。”春和下了结论,但又忍不住为乞丐辩解:“可是老板起码有自己的活计,少了两个烧饼也不会饿着,但乞丐可能就全靠这两个烧饼续命了。”
“那难道不是他活该?”钟撰玉凉凉出声道:“他有手有脚,又不是体弱小儿,无论做什么活计,都不至于沦落到当一个当街抢劫东西的乞丐。”
“而那老板,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平白无故被人抢了去,还要被你这样的人认为不如一个抢劫犯可怜,他可真是没处说理去。”
“郡主教训的是。”春和也觉得自己想法偏颇了,于是乖乖应下,又问:“那郡主为何不让暮云去追?”
“那自然是因为有人管了。”钟撰玉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北望城弊端虽多,但若是治理的好了,仕途上可是一笔能吃好几年的功绩,傅正维可不会平白放过这块明晃晃的肉。”
三人又拐了一条街,果真看见有天字军压了那乞丐往衙门走去,一面还高呼着:“辅国将军接手北望城,违法乱纪者皆按律惩戒!”似乎生怕围观的百姓听不到。
“辅国将军可真会抢功劳。”春和嘟着嘴小声道:“真正处理事务的明明是我们王爷。”
“别急。”钟撰玉含笑道:“有的人只能看见这一块肉,却不见背后一头活蹦乱跳的猪。我们可不要肉,我们要的是整头猪。”
“不过,我好像知道爹爹为什么要带着我一起来了。”钟撰玉望着一角的残桓破瓦,脑中思绪百转千回。一会儿想到对自己讨好的宁王妃与酒王爷,一会又想到娘亲的死,再一会又想到对自己不善后被爹爹穿小鞋的齐王,半晌,吐出一口浊气:“这北望城虽看着破乱,但确实比临安城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