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羌勒的三月,寒风还没有退尽,但是青草已经发了芽,似乎站在山头还能闻到一股扶郎花的淡淡清香。
我站在山巅的最高处,每每从这里望下去,满眼都是疆域大地的辽阔,在这里,还能望到离开羌勒的那条大路,时常有往来的商人,或是巡逻的羌勒队伍。
我任风吹着,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碧梧踏马而来,我远远的便瞧见了她,她急急忙忙的下了马朝我这里狂奔而来,一不小心崴了脚,便又快速站起,继续朝我走来。
“公主!”
我揉了一下眼,然后走去扶她。
“阿苏?又派人来寻我回去了?”
“不,公主,后梁国王爷带了众多人马聘礼前来议亲,说是要娶公主您,现在人已经在殿内坐着了!”
“议亲?”
“是啊公主,我亲耳听到的,我看阿苏?的态度很是亲和,怕是他真的打算将你远嫁到后梁去,只不过我看到了那个什么王爷,除了身材瘦弱了些,长的倒是挺俊俏的,一身正气,跟尧胥比也不差毫分!公主,其实,我觉得吧…”
我不待碧梧说完,立刻拿着弯刀跨上马,夹着马肚飞奔而回。
“公主!公主!您骑马走了,奴婢怎么办啊!公主…”
身后飞扬尘灰,我已不顾。
尧胥已死。阿爹病危。
在这之际,后梁国来和亲,将我远嫁,是阿苏?最好的选择,我走后,他定会逼阿爹让位,甚至以残暴的手段,这种事情,我绝不容许。
所以,我绝不远嫁。
回到了宫殿,我快速下马,想立刻冲入殿内告诉阿苏?我绝对不嫁,若他不允,我便以死相逼,后梁国人在此,他暂时不敢对我如何。
不料迎面撞上了几个舞姬。
“奴婢罪该万死!”
那跪下的舞姬戴着面纱,穿着传统服饰,定睛一看,露出的眉眼竟与我有丝毫的相似。
“你们这么急忙做什么?”
“回公主,后梁国使臣到来,?王下令今夜设宴,奴婢正在为舞蹈做准备。”
我垂了垂眼,问她。
“今夜跳什么”
“《锦美人》”
锦美人…
讲的是一位叫作锦的姑娘,经历家难后,因为美貌而被王看中,做了王身边的下人,结果却被王要求代替公主远嫁,和了两国之美。
夜宴开始之前,我待在殿后看了会儿月亮。
那明月亮堂堂的,我仿佛看见了小时候阿爹教我骑马,射箭,教我如何才能将风筝放的又高又远。
而现在阿爹病倒在床,久久不醒。
我的眼神突然坚定。
我终是穿上了舞服,戴上了面纱,画了绝美的妆容,踏进了大殿,乐声响起,缓缓起舞。
这一刻,没人知道我是羌勒的公主,没人知道我是穆黎书,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舞姬,跳《锦美人》的舞姬。
阿苏?坐在高位之上,那本是阿爹的位置,他坐的那么安安稳稳,毫不羞耻。
坐在他旁边的,应该就是那后梁的王爷。
他身着一袭白衣,确如碧梧所说那般高大瘦弱,白白嫩嫩的皮肤,一见就是含着金子出生的贵公子,恐怕剑都不会拿,他续着长发,发丝比我这女子的还要柔顺些,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女子在那端坐,举止都小心端庄的很,丝毫不及尧胥的勇猛壮硕。
只不过,他那一双眼睛,貌似深不见底的湖水,他瞧着我,那眼神像是能穿透一切,看穿我所有心事。
我边舞边上前倒了一杯酒,见状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竟没有将我推开,还乖乖将我递给他的酒喝了下去。
呵,贪恋美色的小人。
我抚了他的脸,他没再看我,也没有表情。
我上台谢了幕后,便退下了。
那酒里,我下了疏骨散。
服下者十个时辰之内会呈现全身无力的症状,除非内功极强之人,否则定会昏睡一整日。
杀了他。
后梁国王爷一死,不久后梁定会大举进攻羌勒,到时候我杀了西边的巡兵,供百姓逃脱,然后我带着阿爹和碧梧离开,那时候,阿苏?就必死无疑了。
暗夜里我穿着一身黑衣蒙面偷潜入那王爷的房间,拿着我的弯刀,见他正在熟睡,我提刀一挥。
谁知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我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谁知那王爷的功力远不止我想的那么简单,看起来瘦瘦弱弱不堪一击,谁知他力气大的叫我无法逃脱。
他一把扯下了我的蒙面。
第一次这样的面对面,我的心跳,十分激烈。
是震惊,更是害怕。
“是你”
是我?他认得我?
“我就知道你不是简单的舞姬,给我喝的酒里下药,然后晚上又来刺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很小,并没有要惊动别人的意思,我松了一口气,重新戴上了蒙面。
“我就是一个刺客,没有身份。”
“为何要杀我?”
“公主叫我杀谁,我便杀谁,我的使命就是,执行命令。”
“你杀不了我的。”
“那就再杀。”
“你们公主不想和亲?”
“我只知道,公主想让你死。”
我用力挣脱了他,然后跳窗而逃。我知道他是有意放我走的,而且我也知道,今夜之事,他不会声张。
我突然感觉,这个王爷也没我想像的那么差,只不过,他不该来和亲。
我没有回去房间,而是又去了山巅。
借着月光,看着那条宽阔的路。
几年前的穆黎书,还是那么单纯,任性,无忧无虑。
我时常跟尧胥一起骑马,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牵着我的手,像哥哥一样的陪着我,护着我。
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尧胥就一直和我在一起,虽然他是阿爹的养子,但是我与他的感情,早就超过了亲兄妹。
但是当我看见尧胥倒在血泊之中,那一刻我的眼神,就突然变了。
阿苏?嫁祸了他,阿爹很生气。
玷污妇女,在羌勒,是死罪。
阿爹念旧情,准备体罚尧胥后就过去了,再也不提此事。
但是是阿苏?,硬生生的逼死了尧胥。
我哭的很厉害。
陪我一起骑马的尧胥,再也没有了。
站在这山巅之上,要么就跳下去,要么就站直了报仇雪恨。
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
我心上流的,是尧胥的血。
我身上长的,是阿爹阿娘的肉。
我绝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