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间,这人总是昏昏沉沉的嗜睡,更何况是这般有闷雷声的阴雨天气,外面雾蒙蒙的,抬眼望去,只能见到那高高的枯树,在朦朦胧胧间,有些许分明的棱角。
屋内的炭火尽了,冒出的灰烟有些许刺鼻。
落相宜绣花的手突然停下,掩住口鼻咳嗽咳三两声,慧玉闻声寻来,这才看见炭火没了,一声不吭的将炭火加了些,暖炉又烧了起来,温暖的气体迅速填满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自从那日后,落相宜几乎没有出过门,顶多也就是出了屋子在小院子里坐着,她没有再见过楚誉,甚至,她自觉没有脸再见楚誉。
楚誉没有休了她,也没有将她的所作所为对外声张,已然是看在了之前的夫妻情分。
落氏没了,她在发间别了一朵白花,悼念亡灵。
她少言寡语,成日在屋内绣花,关于其他事,也只有想起来了问问慧玉,一般的时候,她也不关心当下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这样活着,没有心的活着。
在这期间,她倒是想明白了很多,她后悔极了,她想自己若是宽容大度一些,也不至于是这般的下场。
从小到大的伪装,让她觉得活着特别累,只有这些日子,她的内心终于轻松一些,不用再想着去争些什么,也不用再想着去抢些什么,就这样最自在不过。
她内心的悲痛,也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只听院内有踏雨的脚步声,眼熟的那位小厮出现在眼前,只见上身还湿了一些,但他手中捧得箱子却是丝毫没有沾到雨水。
“落妃,您这月的俸禄奴才给您送来了,还有一些珠宝首饰,都是宫内赐的,王妃都匀了一些过来,还有公主赏赐给王妃的稀有水果,王妃也给您送来了些,请您过目。”
落相宜抬眼,点了点头。
“知道了,下去吧。”
貌似突然想到什么,她又接着开口。
“对了,外面雨大,慧玉,给他拿把伞吧。”
慧玉站在一旁点了头,转身便去拿伞了。
“落妃,奴才没事儿,奴才腿快,这雨也淋不到的。”
“主子叫你打着,你便打着吧。”
慧玉将伞递过,那奴才不好意思的立刻在身上擦了擦手才接过。
“谢落妃。”
随即,撑开了伞,缓缓离去。
她以前觉得这样的行为,无非是在适当的时候做出来给别人看看的,可是现下,她觉得,是真正的出于善意。
“主子,俸禄一分不少,还有许多的金钗玉镯,奴婢瞧着这些瓜果也都是上好的。”
慧玉一一清点过了,她本以为,落氏被灭,主子在王府落魄后,便会受尽冷眼,过着艰苦的日子,但她其实也觉得没什么,只要还有日子可过,再艰难也抵得过去。
可她没有想到,那羌勒来的王妃,并没有折扣她们每月的俸禄,屋子里用的依旧是上等品,该是落妃院子里的东西一分都不会少,甚至每月的赏赐或者好东西,也都会平均送来。
就连府里的下人,也并没有说任何的闲话,做事的时候也都勤快,这明显就是被下了指令的。
她还能做到这般地步,着实令自己改观。
“将鲜果拿出来吧,其他的,都存起来。”
落相宜低头继续绣她的花,她最近不再像以前绣一些鸳鸯,比翼鸟,连理枝等东西,她只单单的绣一些花,腊梅,牡丹,也是极美的。
“主子,待这阴雨季过了,您不妨出去走走?天天闷在屋子里,对身子不好。”
慧玉一直想打开落相宜的内心,希望她早日看开,后宫被冷落的妃子那么多,也不是个个都天天这般将自己锁着的。
“最近,有些什么消息么?”
落相宜答非所问,依她现在,早就不同往日了,若她出门,她肯定看不惯街上人的眼神,听不得议论,毕竟,在百姓眼里,落氏一族是犯了大罪的罪臣。
“最近,听闻馨乐公主要大婚了。”
慧玉早上去膳房时,听见几个下人在议论此事,也就是这般不凑巧,转头还遇见了南双,慧玉刚想离去时,南双叫停了她。
她本以为,会是一些羞辱之语。
谁知她从膳房端出一碗燕窝,放在了自己端的盘子里。
慧玉愣愣的看着她。
“可别这样看我,我可不想给你,是王妃吩咐的,王妃说她忘性大,不记仇,你们家那位,好好享用吧。放心,没下药,这可是上等品,这雨季,吃些补的总是好的。”
她说完转身又进了膳房,慧玉一时语塞,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端了回去。
“馨乐公主许配给了哪家?”
思绪拉回,落相宜问完,结了丝线,用绣刀剪断。
“是袁丞相之子,袁术。”
“袁术?”
落相宜回忆着,她好像对这号人物有点印象。
“我记得,这袁术公子,好像经常出入宜春楼那种风花雪月之地,口碑并不好,只不过,他也倒还有些文识,他的一篇文章还被圣上夸赞过。”
落相宜记得真切,因为,这是楚誉曾对她说过的。
“嗯,这袁术公子文采还是较为出众的,就是这性子,有些太过张狂了。”
慧玉在府内也听到了较多讨论袁术的闲言碎语,都说他品行不太端正,不知馨乐公主嫁给他,是好是坏。
“他是丞相之子,再如何,都是好的,这世上大部分人看的,不过是地位名利,不是真心。”
落相宜说的时候,眼神黯淡,她收起了那一幅绣好的锦鲤戏水图,从上到下看了一番,针法细致,活灵活现,倒还比较满意。
“等会儿派人来将这幅框裱起来,送去给王妃。”
慧玉心里一紧。
她现在,倒有些害怕见到王妃。
“毕竟,我差点害了她的命。这么些日子,我绣了几十幅,只有这幅最满意,我也没什么本事,绣幅花以表歉意,她应该不会拒的。”
“主子…”
“去吧。”
落相宜起身开了窗子,一阵风吹来,还夹杂着一丝小雨,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让她觉得,这日子没那么太冷清。
她思前想后,最终泯然一笑。
能让自己重新开始的,不过释然。
当我看见慧玉送来的那幅绣图时,我瞪大了双眼,这样一大幅图,换做我恐怕没个十年都绣不完,更何况,这落相宜绣的活灵活现,就好像池塘是池塘,荷叶是荷叶,锦鲤在悠然的戏水。
“这绣工,佩服佩服。”
我不禁举起了双手鼓了掌。
“王妃喜欢便好,奴婢就回去给主子交差了。”
慧玉俯身行礼。
“对了,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以前的事,我早就不在意了,让她也放下吧。”
“是。”
慧玉离开后,南双还担忧个不停。
“王妃,您说这落相宜不会又在耍什么招数吧,您上次,可就是因为她向您示好才…”
我摆了摆手,欣赏着那幅绣图。
“诶呀南双,我知道你担心,没事的,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而且我相信,她也释怀了。”
“王妃,谁说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看您就经常在后院的石子路那里被绊倒,好像还不止两次了…”
我立刻捂住南双的嘴。
“你再说我挠你痒了啊!”
“奴婢不敢了…不敢了…”
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一个人,只会在同一个地方。
直行,或者拐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