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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乐那日去了魏府一趟。

她进门时,魏询正在练功,速度之快,堪比疾风。

见了馨乐,魏询收了剑,叫来兰花给她倒了一杯茶,邀她进厅内入座。

馨乐坐定后,魏询才进来,他双颊通红,额间还有些汗渍,只见他拿起一壶凉水便往喉咙里灌,解了渴之后才坐在椅子上仰着。

馨乐看着他,脑海中浮现那日他来抢亲时的场景,他英姿飒爽,不卑不亢的模样,在心底印的很深很深。

“吃个果子,挺甜的。”

魏询直接将果子朝馨乐抛去,而馨乐没有起身便稳稳的接住,这仿佛,是从小时候便培养的默契。

馨乐大大的咬了一口,这果子通红,汁水还多,主要是,很甜。

“找我有什么事?”

魏询疑问的看着她,馨乐咽下了口中的果肉才回话。

“我刚去了王妃嫂嫂那儿,路过将军府,顺便来看看你。”

这次,她没有再魏哥哥魏哥哥的这般唤他了。

越是这样叫,越觉得同他不过是兄妹而已。

馨乐其实在誉王府呆了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急匆匆的赶来,什么顺便的话,不过是拿来搪塞他的。

“看我?”

魏询只觉得,这两个字陌生。

父亲去世后,这偌大的将军府便空空荡荡的,夜里,他只觉得凄凉,这些年,除了楚誉不时会来,好像,真的没什么人来看望过自己。

父亲在狱中自刎后,母亲也病倒了,母亲病逝的那一晚,自己就守在她的床边,他亲眼看着,她的母亲放开他的手,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个院子里,都是冷风。

之后阿萱住了进来,自己突然觉得,这院子被她打点的有些温情了,可是。

他一个人,在这将军府过了许多年。

春去秋来,日落月升。

无数个夜晚,他都失眠在榻上辗转反侧。

更小些的时候,还会做噩梦,醒来后满头大汗,全身湿透。

他在最好的年纪,承受了最不该承受的痛苦。

馨乐,倒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说来看自己的人。

他会心一笑。

“你明日便要去西北了,听说西北昼夜极寒,我给你备了件暖衣,你穿在里面,就冻不着了。”

馨乐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小翠,小翠将那包好的暖衣放在了魏询身前的桌子上。

“这暖衣内里是狐狸的绒毛,特别暖和。”

馨乐温暖的目光,让魏询内心一热。

“这么好的东西,穿在我一介武夫的身上,岂不浪费。”

“就当是,还你当日救我的人情了。”

此时的馨乐,让魏询觉得,同之前不一样了,她好像一瞬间长大了很多,说话也稳了许多。

这本是应该高兴的转变,但是魏询却觉得,她好像压着心里的什么,没有放出来。

“你是说,你被毒蛇咬的那一次?”

魏询又拿了个果子,大口的吃起来。

他记得那次,他好像失魂落魄了很久,直到大夫说她没事了,自己才缓过神来。

他救她,不是应该的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一次。”

馨乐微微垂眸。

她说的,明明是…抢亲。

不然,她现在竟然同袁术那样的卑鄙小人成了夫妻,只是想想,便恶心至极。

“东西我收了,公主请回吧,不然皇后娘娘又得担心了。”

魏询快速的吃完果子后用袖口擦了擦嘴,兰花站在一旁其实准备给他递条帕子,但想着魏询那般的性子,便又缓缓收了回去。

馨乐起身,朝魏询行了告辞之礼,便转了身。

魏询看着,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今日的馨乐,不再那么多话,也没有那么缠着他,更没有无理取闹,他觉得不太习惯。

想罢,他也只是静静的起了身。

馨乐走了两三步后,又停了。

她始终觉得心中有东西在牵引着她,有些话还没说。

她转过身,小步跑上前紧紧的抱住了魏询。

魏询一愣,目光滞留。

这一刻,馨乐能明显的感觉到魏询的温度,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魏询也没有像之前馨乐撒娇时一样把她扒拉开,他顿了顿,然后缓缓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背。

怀中渐渐的,有点抽泣声。

馨乐紧紧的留在魏询的怀里,她想让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

就这样好一会儿,馨乐才慢慢松了手。

“这一次,希望你依旧能凯旋而归。”

馨乐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无比开心的笑容,其实她内心十分的不舍,十分的担忧,比他任何一次上战场都要担忧。

“你若没回来,我这一辈子就不嫁人了,我就守着你。”

馨乐说完,转身离去。

她拭了泪,他看见了。

魏询突然觉得,莫名的,多了一份决心。

回想起之前楚誉说的,

“谁说你没人牵挂。”

他看向她离开的背影,就那样,站了好久好久。

卯时。

天还没有大明,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云间未消去的月亮。

楚誉驾在马上,身后的披风随着清风缓缓飘起,他将黑发全部都束了起来,整个人看着精神百倍。

远处传来马蹄声,伴着这早间的鸟声,逐渐清晰。

魏询身着一身便服,腰间挎着他的那把银剑。

他不穿盔甲的样子,倒也是个清朗的公子。

“誉王到的这么及时,我还以为你还要耽搁些时辰呢,难道你的王妃没有哭着不舍得,紧紧的抱着你不让你走么?”

魏询顺了顺红马的鬓毛,那毛如血一般光泽鲜艳,此马四肢矫健,能奔袭千里。

“她睡着呢。”

楚誉记得他走时,她还紧紧的拉住自己的手,好在昨晚他已有先见之明,在她的茶水中下了一小量的药剂,能让人多昏睡几个时辰,因此早间他走时,她毫无察觉。

“这样重要的日子,王妃也没来送送。”

魏询说着,还砸吧了下嘴。

楚誉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魏询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平常总爱油嘴滑舌,但是一到正经事的时候,一点也不会含糊。

刀子嘴豆腐心,还有些小家气。

“她来不来,都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多睡会儿。”

楚誉收回了目光,看着身下的黑马。

这黑马虽是中年,不过身姿依旧矫健。

这是他马厩中最普通的一匹马,不过是它今日早上多吃了一捆草,自己便选了它。

“我瞧你这马,平平无奇,说不定走到一半便累死了,到时候,我可不载你啊。”

魏询故意的挑了挑眉,然后玩耍性的挥了挥马鞭,这匹红马已随自己征战多年,自己自然是最熟悉它的秉性。

这马性子烈,与自己配的来。

楚誉拉紧了缰绳,目视前方,淡然一笑。

“平平无奇还是英勇无畏,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说罢,楚誉一鞭挥下,身下的黑马动如脱弦,快如洪涛,向前奔去。

魏询在原地弯了弯嘴角。

“不愧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随即魏询也起鞭,马啼一声,立即向前追赶狂奔。

二人并肩骑马,消失在早间的雾色里。

楚誉的身上,戴着那副腰带,魏询的身上,穿着那件暖衣。

他们驾马而去时,都没有回头。

京昭城的太阳,

此时才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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