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下葬的那天,天气竟晴朗得过分,天空湛蓝透亮,万里无云,连吹在人们脸上的风,都温和无比。
杜婉呆呆地看着阳光照在装着杜和的棺木上,棺木漆黑透亮,反射着的阳光直射在杜婉眼中,杜婉只觉得眼睛生疼得过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叮铃铃……
有道士摇着法铃,嘴里嘟嘟哝哝地念着什么,空中洒下一张又一张的白色纸钱。
“杜和,安心归去,早日投胎罢。”
道士说着,法铃又叮叮铃铃响了起来。
杜婉冷眼地看着黑漆漆的棺木被放入坑中,看着一铲一铲的土纷纷洒落,直至把杜和一点点的埋入深深的土里。
“小和,下面那么黑,你怕不怕?”
杜婉心中想着,点燃了插在墓碑前的蜡烛,“姐给你点了光,你可要好好看路,切莫摔了。”
杜婉拿起杜和生前喜爱的物件,一件件地放入到火盘里。
“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好生拿着,黄泉路上,莫被人抢走了。”
杜婉一件件地烧,声音冷静得不似自己。
李润谦一直站在杜婉身后,他没想到再次见到杜婉,会是这样的光景。
心中酸涩,想要上去给杜婉一个拥抱,却只能默默握了握拳。
“润谦哥哥,她会好起来的。”
周舒舒拍了拍李润谦的肩膀。
“舒舒,你多陪陪她。”李润谦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的。”周舒舒低着头,遮住了眼眸一闪而过的思绪。
葬礼的第二天,杜婉开始去那几个小孩子家里,她不相信杜和会推人下河,她每天都堵在那几户人家的门口,问着一模一样的问题:小和怎么会掉进水里?
所有的小孩都告诉她一模一样的答案:杜和推人不成,反倒自己溺水身亡。
小孩们一致的答案更让杜婉相信,杜和是被冤枉的,因为越没有破绽的故事,越代表有破绽。
可没有一个人说出真相。
杜婉想了许久,决定报官,可站守门口的门卫听了杜婉述说,连衙门都没让她进便把她赶了回来。
听着杜婉的回忆,想着自己在庙里听到的故事,顾梁歌道:“听说你半夜放火烧了人家屋子?”
“我没有。”杜婉冷冷道,“从村中离开到打算报官,我没回过村子,我不知道村子有人放火。”
“那人在案发现场捡到你的贴身香囊了。”
“我的香囊?”杜婉一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怎么会?”
前段日子一直为杜和的事情奔波,杜婉压根儿就没注意挂在腰间的蓝绿色香囊何时不见了。
杜婉神色不似作假,顾梁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别找了,若有心人想设计于你,你如何防得。”
杜婉闻言,苦笑一声。
聂洱微微一叹,道:“既报官不成,你有何打算?”
“报官不成,我便想着上京。”杜婉道:“可去到半途,有人传信给我,说愿意说出小和溺水而亡的真相。”
“你信了。”聂洱道。
杜婉苦笑,“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为弟弟讨回公道,如何不信?”
“后来呢?”
“信中那人让我回村中小屋等待,他若不出现,我哪里也不能去,否则他就永远不告诉我真相。哪知在屋呆了没几天,头开始晕晕沉沉,我一个站不稳,跌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只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我身旁,没一会,我便觉得身上湿湿黏黏的。”杜婉说着,脸上渐渐变得扭曲,“朦胧中我看到一片火光,接着身体烫得生痛,那一刻,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被人淋了煤油!”
那人如何残忍至此,让人生生承受炙火,活活烧死!
咔咔……
杜婉拳头紧紧握住,泛白的拳头青筋一根根暴起,她摇着头,冷冷道:“好好笑啊,竟然有人费尽心思要杀我,而我到死还不知道是谁要杀我!”
说到这里,杜婉仰天哈哈地笑出了声,她笑了许久,笑出了眼泪,“真是,我还没替小和找出真相,什么都没做就死了,你们说,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顾梁歌和聂洱彼此对视了一眼,沉默着。
杜婉笑了好久,才慢慢停了下来。
笑意从脸庞消失,杜婉面容狰狞狠恶,一字一顿,从牙缝中吐出了三个字:
我——好——恨!
恨人心黑暗,恨人性无耻,恨弟弟枉死,恨天地不公!
滔天的恨意从杜婉身上散发开来,浓郁的怨气使得周围的空气压抑又窒息。
聂洱轻叹一声,他伸手往杜婉额头一点,杜婉便闭了眼,彻底安静下来。
顾梁歌看了聂洱一眼,道:“你总不能让她一直睡。”
“你有什么看法吗?”
“从收到信到被恨意激发,化成为大妖,杜婉的这段回忆,丝毫没有提起李润谦的死亡。”顾梁歌沉吟道:“杜婉述说的东西,一直和弟弟相关,你猜,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有人瞒着她?”
“如果不是周舒舒说谎,那便是杜婉有所保留。”聂洱说着,随手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道:“杜婉离开村子后北上的这段时间时间很关键,先是有人放火,尔后李润谦死亡,再有信件飞来,设计杜婉,纵火杀人,若所有的事情都是同一个人所为,那此人当真心思细腻,冷酷残暴,不可小觑。”
“但不管何人是凶手,他都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最明显的线索。”顾梁歌也捡来一根树枝,在聂洱写下的“纵火”两个字圈了圈。
“你可有计划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顾梁歌看了一眼聂洱,点了点头。
有些东西,他和聂洱都清楚。
聂洱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月亮早已西落,东方泛起了鱼肚似的淡白色,“折腾了那么久,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是啊。”顾梁歌一笑,伸了伸懒腰,他嘴角微勾,眼眸却一片冰冷,“天亮了,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也该现原形了。”
“聂洱抬头,望着渐渐发亮的天色,低声道:“也不知,何人会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