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里。”

“快，快，此阵还差一道灵符。”

不过卯时，下塘镇便被一阵阵喧闹声吵醒，一排排身穿黑色衣甲的卫兵在众多武修人的带领下，穿过下塘镇的一条条街道，布置着众多灵阵。

“快点，再快一点，子时一到，逢魔之夜至，不快点布置好灵阵，出了事，孔镇长责怪下来，谁当担得起！”

“好不容易解决了异兽，又来逢魔之夜，下塘镇今年怎么如此多事？”卫兵嘟嘟囔囔，可手中动作不敢停下。

昼夜交替，天地阴阳相交时刻，如血的月亮将大地染成一片血色，是为逢魔之夜，此时百妖猖獗，丝毫大意不得。

这边厢，武修人带着众多卫兵布置灵阵，这边厢，下塘镇家家户户也早早起来，张贴灵符，以防妖怪侵袭。

腥风吹过云层，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昏暗。

月亮慢慢浮现，如血般的红色笼罩着大地。

下塘镇家家户户紧闭，诺大的镇宛若空城，唯有风，肆意刮过空荡荡的街道，吹向更远处的方向。

黑色的乌鸦声声啼叫，和着风，似唱着死亡的葬歌。

血夜下，见不着任何活物的红叶山顶，忽而传来一阵踏踏的脚步声。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袍，宽大的兜帽把来人的脸庞完全遮住，来人全然不受影响，似在自家庭院闲庭散步一般，慢慢地在山顶走着。

“金。”

来人走了几步，在山顶某处停了下来，他轻念了一声，手掌一翻，一颗鲜红的心脏赫然在手。

“火。”

来人又走了几步，将一颗淌着血的心脏静静地放在了地上。

“木。”

“水。”

“土。”

随着来人轻声念语，一颗颗血红色的心脏被放置在地上。

“最后，是你。”

来人走到五颗心脏环绕着的中心，脚步立定，手一翻，一颗温润无比的白玉出现在眼前。

来人右手抬起，灵力运转，在虚空轻轻一划，白玉便静静地悬浮在五颗心脏上方。

而随着白玉的出现，一黑一白一红一黄的四道圆形法阵绕着五颗心脏猛然成型。

“十年了，等待了十年，终于……”

来人发出桀桀的笑声，他盘坐在阵中，双手交叉在胸前，口中低声念着口诀。

随着来人口诀的念动，地上的心脏一颗颗颤抖起来，四道圆形法阵缓慢流转中，竟形成一面硕大无比的镜子。镜子边缘镶嵌着奇异的符文，符文发出悠悠绿光，直射天际，不一会，一缕又一缕的如血丝般的光从血月缓缓流出，和绿光缠绕交替。

“终于……”

来人站了起来，看着将要融合的绿光和血丝，被兜帽遮住的眼睛有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在绿光和血丝彻底融合之际，忽而一道白光呼啸而过，将绿光和血丝生生斩断。

白光速度太快，黑袍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尚在愕然之际，一道少年声音忽然响起：“万魂召元阵，这么邪恶的阵法，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闻得声音传来，黑袍人当即灵力运转，一道环形飞刀便往声音飞向而去。

“你这打招呼的方式，我是一点都不喜欢。”

攻击被化解，黑袍人看见，不远处的树上，坐着一位少年，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穿着淡青色的衣袍，宝蓝色的眼眸看着自己，一脸的纯净无辜。

黑袍人心中一沉，“你究竟是谁？”

逢魔之夜，百妖夜行，能安然无恙来到红叶山，能破坏自己的万魂召元阵，这个少年不简单！

少年不答反道：“血月之夜，身披衣袍，心窍置地，勾勒邪阵，你是想彻底恢复妖身吗？山鬼沧神？”

黑袍人脸色一变。

“还是说。”少年跃下树来，一步一步走向黑袍人，“我该叫你陶直正呢？”

黑袍人身形稍滞。

“万魂召元，重塑妖身。”少年踱步走来，“十年前那一战，山鬼元气大伤，妖魂将散，恰逢十年前，陶直正生了一场大病，眼看生机将逝，不料却渐渐好了起来，想必那个时候，你占了他的躯体，吸取陶直正身上的灵力，修补你的妖魂吧。”

“呵呵，我倒是好奇，下塘镇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一号人物。”

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在衣帽下的脸，那是陶直正的脸。可眼眸，却带着幽幽绿光。

少年笑了笑，看着陶直正的脸，道：“很奇怪吗？”

陶直正淡淡道：“不吝赐教。”

“以方兴儒三重巅峰，在下塘镇无人能比的实力，再结合他尸体毫无打斗痕迹的迹象来看，杀他的人，只能是他最亲近的人。”少年道：“既亲近方兴儒，又对陶家了如指掌，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陶直正道：“呵呵，如此说来，孔家之人不更为可疑么？”

“不。”少年摇头，“陶云颂妖化前，毫无预兆，唯一能说通的地方，便是有人悄然无声给他下了什么激发妖化的东西，而比赛台上，能让亲近陶云颂身让他妖化的，只有你和方兴儒，方兴儒死后，唯一值得怀疑的目标便是你了。”

陶直正挑眉，哦了一声，“只是怀疑？”

“当然，我找不到陶直正为什么要亲手葬送陶府的理由，直到镇民被接二连三挖去心窍，我才顿悟，你根本不是陶直正。”

陶直正饶有兴趣，“如何说？”

“方兴儒作为下塘镇镇长，影响力已经足够大，紧凭这一点，陶云颂就逃不过下塘镇民悠悠之口，武修人之手。他何必多次一举杀害镇民。”少年竖起手指，道：“无非几点，第一，方兴儒死后，心窍被挖挂在城门之上，如此大张旗鼓，一来，异兽寄心的陶云颂一定会让孔府迅速怀疑并捉拿，二来陶直正被抓，顺利隐在幕后，利用金蝉脱壳之术，杀害镇民，获得‘万魂召元’所需的心窍，第三，你能潜伏十年，心智坚韧，前面我能想到的，你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你永远猜不到，因为‘逢魔之夜’提前来临，你不得不提前暴露自己。”

说到这里，少年走到第一课心脏旁边，淡淡道：“人一出生，五行注定，方兴儒青灵之力，属木。”

少年又指了指其余的四颗心脏，“金、水、火、土，天地万物，尽数五行，五行相生，无穷无尽。长元大陆，五行阵法除了灵力要求之高，阵眼也是众多考量之一，而琉璃玉，恰好因为它的特性，能够成为你‘万魂召元’的阵眼，而‘万魂召元’阵，必须在逢魔之夜，妖力最盛之时，才能重塑妖身，你千算万算，终是漏了天时。”

“有意思，小小年纪，分析问题如此透切。”陶直正道：“没错，琉璃玉能融合一切，灵能、妖力，体修，作为吸收血月妖气的容器，完美至极。琉璃玉为陶昭明在武擂大会所得。十年前，陶昭明与我对战，在他身亡后，我遍寻琉璃玉不得，许久之后，我才知道，琉璃玉在陶昭明出发前，早已用陶家秘法打入了陶云颂体内，除非陶云颂自愿，否则强取下，也只有玉消之途。百年一次的逢魔之夜提前，我措手不及下，只能提前计划。”

“如果我没猜错，红叶山便是你一切计划的开端。”

“是。”陶直正点头，“逢魔之夜提前，我若想得到陶昭明留下的琉璃玉，陶云颂失去灵能，加快被异兽妖化的速度，就是最重要的第一步棋。”

少年冷冷一笑，“说来，我倒好奇，依陶昭明之能，杀你一个刚刚破印而出的妖怪，竟反搭上自己的性命？可真让人不解。”

陶直正一笑，“你如此聪慧，不妨猜猜。”

“方兴儒留在荒凉之井的线索，我们前脚刚知，后脚孔燕独便抓了妖儿。”少年宝蓝色的眼眸一冷，“你和孔燕独一直有联系，陶昭明的死，孔燕独脱不了关系！”

“是。”陶直正朗声道：“十年前，陶昭明出发红叶山之际，孔燕独曾赠他一枚灵丹，美其名曰可以抵抗山鬼声音魅惑，只是他想不到，那枚灵丹，是送他上路的毒药。”陶直正说着，淡淡一笑，“我也想不到，身中剧毒的陶渊明尚且能把我打成重伤，所幸在妖元消散之际，恰巧陶直正生机逝了，被我占鹊为巢。”

“十年前，陶昭明身死，陶直正重患在身，可孔燕独没能拿下陶府。”少年道：“十年后，陶云颂身中血魂咒术，妖化人前，机不可失，你得了荒凉之井的线索，孔燕独便和你再次合作。”

“我并不知道方兴儒留下线索。死前，他不过抓着地面，留下浅浅一道痕迹。”陶直正道：“传信孔燕独，不过是谨慎起见，顺手卖个人情罢了。若方兴儒暗中留下我所不知道的线索，孔燕独一行，一箭双雕，既抓了人，又让陶云颂乖乖拿出琉璃玉，说到底，孔燕独要成为下塘镇第一世家，而我，需要琉璃玉，各取所需罢了。”

少年冷笑，道：“孔燕独怎么可能放心把琉璃玉交到你手里。”

“所以，他在我身上下了这个。”陶直正举起右手，少年看见，一条狰狞无比的淡褐色伤疤状的虫子在陶直正手掌游移挪动。

少年道：“是追蛊。”

“是。”陶直正点了点头，“可惜，他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无用。”

陶直正语落，忽见一道绿光疾驰而过，竟一下子到了少年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