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梁歌和聂洱从没有想过,回到昊清宗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
广场大殿,门内门外,众多弟子忙忙碌碌,井然有序,可他们却都一声不发。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昊清宗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宗门,哪怕百年前月魔肆虐,哪怕现在魔始冲破封印,倾巢而出的昊清宗也不会像今天一样如此安静。
这是极其肃穆的一种安静。
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顾梁歌和聂洱两人彼此对望着,心中同时升起惊疑惧惑的情绪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极少有的情绪。
顾梁歌正想寻个弟子问个缘由,恰巧段天行往广场走来。
看见顾梁歌和聂洱,段天行小跑跑了过去。
“师兄!”
段天行行了一礼,清秀的脸庞上,眼眶通红无比,有着少见的疲惫悲痛之色。
“宗门出了何事?”
顾梁歌第一次见段天行如此模样,心中不安升起,这种不安,比上次还要强烈。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抖。
段天行垂着眼帘,低低道了一句:“大掌门……仙逝了。”
大掌门——昊清宗前任掌门,陈元。
掌门师叔……死了?
顾梁歌被这句话震得说不出来话来,他直愣愣地看着段天行,呆声道:“你说什么?”
悲痛霎时间攀爬上心房,心窍像被无数的手抓绕撕咬,让人痛苦难当,喘不过气。
头顶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嗡嗡作响。
那位慈爱的,如同父亲般用手掌轻轻拂去自己疲惫的掌门,怎么说没就没了?
顾梁歌脑袋似有无数声音在回荡,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见着刹那间变了脸色的顾梁歌,段天行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猛地,顾梁歌转头,他瞧见了脸上毫无血色的聂洱。
顾梁歌抬手,按住了聂洱的肩膀。
冷。
冷得像冰一样的,没有温度的身体。
僵。
僵直得如同木偶般的躯壳。
聂洱脑袋空白,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他不知道在看什么。
或许什么也没有。
那双往日沉稳的眼睛,变得呆滞无神,没有丝毫焦距。
顾梁歌忍住心中悲恸,他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聂洱跟前。
聂洱的样子,不能被段天行看见。
顾梁歌稳了稳心神,道:“天行,是何时的事?”
“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
那是顾梁歌和聂洱回到竹故之地的前一个月。
也是,聂洱从炙火森林醒来的那天。
顾梁歌咬牙低声,“何人所为?”
段天行摇了摇头。
顾梁歌眉头皱起。
“师兄……”
见着顾梁歌少有的失神的模样,段天行心中既酸涩,也担忧。
“我要去宗庙。”
段天行道:“大师兄,掌门说,待你从宗庙拜祭了大掌门,他有事与你商议。”
顾梁歌点头。
待得段天行走远了些,顾梁歌伸手,带着失魂落魄的聂洱走到了立在昊清宗后方的宗庙。
宗庙内,一条条白色的丧幡静静垂挂在地上,丧幡中间的木桌上方,供奉的是一副副牌位。
那是昊清宗立宗以来历代掌门的牌位。
一排排牌位中,一块赤褐色的木牌分为显眼——
那是一行金色的字——
昊清宗第八十八代掌门陈元之灵位。
分外触目。
聂洱呆滞的眼睛有了一点点焦距,他直勾勾地盯着牌位。
忽而,聂洱感到一阵晕眩。
在炙火森林中,像是整个人踩在云端,轻飘飘得没有任何着力点,慌乱无措又焦虑急躁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胸口霎时间剧痛。
聂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好似这个牌位,在清楚地告诉自己,陈元不在的事实。
顾梁歌只是看着聂洱,他知道此刻,言语已经苍白。
那个如父亲般待聂洱的人,那位寻了聂洱二十年的人,那位在聂洱危急时刻,保护聂洱的人。
已经不在了。
砰!
一声重重的巨响,顾梁歌和聂洱同时跪在了地上。
许久许久许久的沉默。
忽而,聂洱站起身来。
“聂……”
顾梁歌止住了还未说出口的话语。
他看见聂洱的侧脸,带着从未有过的疏离和冰冷。
“不!要!跟!来。”
一字一句,一字一顿。
顾梁歌不语。
他看着聂洱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远,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