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相绕,这里无疑是世上最尊贵最奢华的处所之一。
曾有过万年的光辉,也有数十年的破败,甚至葬有多少血肉身躯,也是不为人知的。
有人恨过,有人期望过,有人谋算过,有人快乐过,也有人孤独过。
宫墙多高,这界城人心就有多深,他或者更准确的说重生的她,多年前曾怜惜过这里,“沉灰太久,该要来醒醒了。”
然而如今。
他却嘲讽道:“该醒醒的是自己!”
他白炽瞻,曾经倔强在大陆上四界之间活着的大炎后主冰城,如今震惊天下的复仇者,而过了明日后,便将是未来的大炎王上,宁王轩灵帝。
十月的风已经带来了阵阵冷意,看着地面淅淅沥沥,飞起的雨水,冰城有些呆滞,‘小木,留下吧。’他的心中反复这同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我该走了……四少主,若是没有什么话要说的,我先回去了。”青衣女子在香炉旁屈身行礼道。
‘喊我来,又不说话……前日在天和殿上说用我换陈庄主性命,怕不是又是他...不...她的圈套’袁木兮心想。
‘还是乘她未改心意,先回大冷。’
木兮不愿再去想往日的丈夫心思,更不愿去耗力猜测他的阴谋阳谋,自木兮亲见冰城喋血的残害幽落侯羽衣棋,那个大炎六王,冰城六姨母。木兮便心灰意冷了,她害怕了这个冷情的人,这个二十年前令圣皇胆寒的四少主,这个算计四界的白五爷。
清冷的声音拉回了冰城的目光,她紧了紧抓着轮椅扶手的右手,张口想说什么而到了嘴边却咽下去了。
‘小木,知道我有多想留你在身边,可我身份不允,时局不许,你的心又何尝在这……’他清锁眉头苦涩的喝着茶。
轻响的马车声由远渐进,缓缓停在圣乾宫大门外,殿外廊间站着撑伞的殷总管看着小主人,欲言又止。
木兮见轮椅上的男子扔背对自己,未曾开口。她不再想等待什么结果,或许结果早在烈焚祭坛上就有了,只是谁都不愿明说。
她径自走向殷总管。
“走了啊...雨大了些,披件外衣再走吧,你才小产,身子虚。留影去拿那晚她忘拿的外衣。”冰城在轮椅上望着门边的木兮。
五天前与她最后温存的那晚,小木嘲讽清冷的笑容,恨意的泪光。
‘发现爱上她时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吗...’冰城落下了眼眸,落寞如常。
右护卫留影将大衣双手奉与等在门边的木兮:“夫……袁姑娘,请。”
木兮愣了一下,记起四日前,他发现自己隐瞒孩子的存在私自喝坠胎药时的面无表情与冷漠。
“那就打掉吧。我确实不喜欢小孩。”
那时他嘴角的笑容。她心碎的声音,清晰如旧。
木兮拿起衣服,披在肩上,向外走了几步,但往日画面一幅幅,心中烦闷,终是想探清自己始终没看透的冷情人。
“你可曾后悔起兵时,将我带在身边,徒增烦恼,吃得一身伤。”木兮停下脚步平静的问。
“不曾!”冰城并未想什么就脱口而出。
“带着你,尚安王便不会出兵,何乐而不为呢?”
冰城说完便喝着清茶,嘴角微紧,不愿过多的显现情绪。
“还是白炽瞻的时候,你所说所做,也是做戏吗?”
木兮轻颤。他在意过么,我不求如今真实身份的他是真心待我,若是曾经也是欺骗,也好断了这孽缘。她想。
“呵!难道我一个有着上一世女子心的女人会对你动情吗……你不也是在逢场做戏吗,不是吗?”
冰城转着轮椅向里行去,宫里寂静一片,只剩车轮“咕噜”得声响。
“那就好,不然我怕你日后来打扰我,扰我生活...”
“自是不会,也请袁姑娘放好心……后会无期。”冰城冷漠地说。她依旧向殿里行去,他不敢再停下,他怕自己后悔。
木兮也不再说什么,紧了紧大衣,走出殿门,“麻烦殷公公了,走吧。”
殷总管屈身撑着伞给木兮说:“不敢,不敢,老奴当做的。”
雨还在下,滴落在宫墙、地面,也滴落在冰城的心上。她将茶倒在茶池中,拾起榻边的酒壶倒入杯中,仰头饮尽。
‘自那次木兮生日她说不喜我身上酒味,我便再未饮酒了,她走了,也该过过酒瘾了。’
他苦笑着。
泪水悄然落在酒中,饮下的不知是泪还是酒。
‘就痛这一次吧。’
外书房连着圣乾宫的廊道尽头。
走进来一位白衣男子,望了望远去的马车,眼睛复杂的看向背对着外面独自饮酒的傻瓜。
“真的送她回去,换陈庄主性命啊,我还以为你当日说笑呢。”
宁默走向冰城拿起另一个酒杯喝下。
“我何时说笑过。”冰城仍背对着外面说。
“解药,胜烟已经开始配置,你这样太亏了,舍得吗?”
“舍得如何,不舍又如何?”
“当初你为护她天阴石,带她从影州杀回权山,险些伤及性命。折寿封魔源气,不就是为防她失石丢掉性命吗?如今,好不容易说通大臣,可以大张旗鼓的封她为皇后。你又放走她,值得吗?”
宁默不懂这个转世为男儿身的城儿,本以为失了女儿身的身份,她便能脱离了那段三世情伤,不再被爱伤的痛苦,没想到却是伤的更重,无一完好。
冰城无奈地笑着,不愿再想那些关于那人的事。拎起酒壶就推着轮椅,去内殿寝宫。
“我不在意值不值得,做都做了何苦去判断得失,都...过去了。”冰城无力地说。
“袁木兮被你保护的很好,完好无损地走了,你呢?她给了你一身伤!”
冰城不再回答,一个人静静地入了内殿,门被侍卫关上。
她停在内殿前,望向五天前那晚后便再未动过的殿内摆设,未下完的棋局,喝了一半的清茶,燃了大半的香炉,冰城望着青色被褥,依稀觉得那人还在。
“伤的无一完好才不会再被伤啊。”
殿外,秋雨依然下着,气温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