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香阁应该是整个东翼国天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了。那挂满红灯笼的大门口正站着几个迎来送往的妩媚女子,她们拂动手中丝巾娇笑着将那些客人们迎入楼中。
此时天香阁的楼中已然门庭若市,所有来此的客人都受到了最周到的伺候,空气中更加弥漫着美酒和胭脂的香味。可是没有人知道,在这天香阁地底下的一间房间中,此时正关着一位女子。
这间关人房间并不大,可里面却应有尽有,房中被当作照明之物的不是蜡烛,而是世上珍贵罕有的夜明珠。一位白衣女子从画着侍女图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径直来到铜镜前端坐,她及腰的长头披散着且还在滴着水珠,显然她刚沐浴洗漱了一番。本以为她会坐到铜镜前梳理那一头青丝,谁知道从坐下去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动过一下。
她就以笔直的坐在铜镜之前,犹如一尊雕像一般,任由那发尾的水滴滴落到地上。其实,谁也不会知道,她正对着铜镜重复不停的做着一件事情。
铜镜之中的女子面容精致绝世,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整整三天的月染。
再细看之下,那一样的面容中,却又有着不同之处。因为众人皆知,月丞相虽生性冷清,却还是会喜会怒,眼眸虽寒如冰川,却依旧双瞳剪水。而这端坐在铜镜前的白衣女子,虽与月丞相一样有着旖旎之姿,却又绝不会是她。只因为那双眼瞳。
镜前白衣女子的眼瞳虽然也漆黑如墨,却俨然没有焦距。是的,没有焦距而且涣散开来,那是一双死人才有的眼瞳,这世上也唯独只有死人的眼瞳才会是涣散的。再配上那张因没有任何表情而僵硬无比的脸,更是显得死气沉沉,让人一眼便足以心中生怖。
“喜。”
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字从那端坐着的白衣女子口中轻轻吐出,回响在这并不算大的房中,如同命令一般。接着,只见她机械的闭上双眼,待再睁开之时,她的眼瞳中竟溢满了笑意,那张僵硬无比的脸也跟着眼瞳中的笑意而生动了起来。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可仅仅这一笑已美得足以倾倒整个天下了。
她的笑如昙花一现般,来得快,去得更快。她又恢复了方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眼瞳也再次涣散开来。
“怒。”
冰冷的字眼再一次从她口中吐出。
她又机械的闭上了眼,待再睁开之时,那眼瞳中竟盛满了怒火,与此同时,她的唇角也跟着勾起了一抹危险的幅度。而眼前这幅表情俨然就是月丞相惩治贪官时的常有的。
“乐。”
当这个冰冷的“乐“字再次回响在房间中后,镜中的女子已然笑得单纯无邪,绚丽夺目,已是千秋无绝色。待看到那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笑颜时,就已经移不开视线了,只愿时光永驻,万世经年。
“恶。”
“欲。”
为人者,当有七情六欲。七情为:喜、怒、哀、惧、爱、恶、欲。六欲则为:求生欲、求知欲、表达欲、表现欲、舒适欲、情欲。
端坐在铜镜前的白衣女子就这样对着镜中的自己,重复不停的练习着这常人应有的喜怒乐恶欲。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幅度都将这些表情显现的淋漓尽致,可她却独独没有练习“哀”与“爱”。
许久之后,她才停了下来,脸上也再次僵硬得不挂上一丝表情。
铜镜前端坐着的女子眼瞳涣散无焦的盯着镜中女子,镜中那女子也同样直直的盯着镜前的她,她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彼此,象是在进行某种相互认识的仪式。
“哀。”
同方才那些不带一丝感情的冷冰字眼不同,白衣女子口中吐出的这个“哀”字时竟带着浓浓的忧伤,浓烈得犹如那散不去的雾气一般,让人心神迷惘。与此同时,她的眉眼间也跟着布上了淡淡愁思。
花开若相惜,花落莫相离。弄花得满衣,拂花夜凄凄。
她那张精致绝世的脸上,此时正恰到好处的做了一个凄凉女子该有的表情。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瞳里却一直在变换着各种情色。有痛失亲人的悲伤之色,有无可奈何的悲伤之色,亦有悲天悯人之色,却独独没有颜落白和慕容澈时常望向她时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之色。
反复变幻了数次之后,她就停了下来,想是不想再挣扎了。
上一世,我有心有情,却没有爱上任何人。这一世,心已被挖,只怕是再也学不会那个“爱”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