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的青涩和樱桃的醇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却同样令人魅惑。

郑梦溪温了壶酒，脸上染上了两团浅浅的霞光，华服加身，天赐的美艳拢了层雍容端庄，她眼中迷离也渗透着坚定，极好的掩饰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在怕。林令言深深的吸进一口深冬清冽的凉气，整个人包裹在红袍之下，像个精雕细琢的瓷白娃娃，一团喜气，却又清清冷冷。

“我陪你去。”林令言说。

“不，宫中来人，必要我和世子共同入宫为质，如果不找个可信之人执太祖所赐长枪镇守王府，他们必会带兵搜府！如果找不到世子，怕是等不到太子东窗事发，就要借由皓儿失踪强行接管王府！我决不能让这样的局面发生！”郑梦溪将酒碗放下，她可以以己之身赌皓儿百年富贵，却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冒半分危险，别说此时皓儿不在王府，就是在王府，顶着抗旨之罪也决不能让任何人带走皓儿！

“你竟如此信任与我。”林令言轻轻笑了下。

“是……”郑梦溪苦笑下，“我信你，不仅因为你到南楚后一直竭力相助，确实也因为你与我实在利益相关，又绝不可能惧怕南楚皇室的威压……”

“你倒是坦诚，不借机收买我？”林令言浅浅一笑，“你说的对，可你身边这样的人不止我一个，当日我入京都售我花篮的侍女，我未曾问过她的名字，但她一直陪侍你左右，想必是你的心腹；可持长缨立于府前，不仅要有抗住皇室威压的勇气，更要立威于王府之内，防止祸乱于内，这一点我并不具备。我终究对于王府是个外人，若是我此时站出来，万一被有心人借机把这件事当作王府内部的争斗，那此番谋划岂不付诸东流？所以我，陪你入宫。便是我不能在殿上为你出谋划策，万一你真的被软禁宫内，我也好周旋营救。”

郑梦溪沉默不语，她一直对于林令言有种莫名的信任和亲近，以往只觉得是自己在南楚终于又有了一方助力和依靠，但仔细想想，或许还是因为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往的影子，倔强、执拗，孤独又极度渴望温暖和信任。

郑梦溪刚刚点头，侍女脚步急促，却依旧语言平稳，“夫人，宫中来人了，我已将人暂时拦在府门外。”

郑梦溪和林令言对视一眼，“你随我去祠堂，我有事要托付于你。”

侍女略微一愣，颔首跟着郑梦溪就去了，当年郑梦溪在危难时对自己出手相助，有再造之恩，虽然近些日子只对林令言宠信，但在她心中对于郑梦溪却始终是不二之心。

“我去王府门口等你。”林令言解下郑梦溪送她的新袍，里面依旧是一身王府中素雅的侍女服饰。

太监头领此时在门口踱来踱去，等的着实是不太耐烦。他虽然并非是首席太监，终究是随侍陛下身边多年，朝野上下，就是东宫的储君对自己也会客客气气，哪里受过这档子被人拦在府外的闲气。如今这南平王府的颓势已现，先世子有大才，可惜命短福薄，享受不了南平王府的福泽，新世子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陛下对于南平王府忌惮已久，如今正是一举铲除的时机，竟在这样的时机还敢给自己这个天之使者闲气？

曹公公的怒色漫溢上脸，但他身后跟着的人终究不是他这般狂傲，就是有些不满在寒风中立了许久，终究也不敢表现出什么怒色。在曹公公的念叨中王府的大门终于开了条缝，想来王爷病重，该是那位新王妃迎接自己，曹公公脸上刚浮现出几分傲倨之色，却发现来人居然不过是个穿着侍女装的小丫头。

曹公公也不避讳，冷哼一声，“跟咱家走！”

说完就要领着身后的人往王府里进，他虽然是个奴才，但毕竟是皇帝的奴才。

林令言看着这个想要生闯的太监，眉毛一挑，马上就和齐姜说过的宫里的太监对上了号。眼高于顶，嚣张跋扈，就只能是那个屈居太监首领李公公之下的曹公公了。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怪不得只能做副首领，但这副不二奴才的样子，像极了只忠于主人的乱吠的狗，虽然没什么真才实干，但讨好主人十分在行，怪不得皇帝把他留在身边多年。

“曹公公。”林令言也不躬身，曹公公撇了撇这个居然第一次见面就能叫出自己姓名的小丫头，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就要往王府里走，府门大敞四开，林令言伸处手臂拦住旁若无人到曹太监，轻声道，“留步。”

“大胆，咱家带的是天家旨意！小小贱婢！竟敢拦我！”

林令言冷冷的看着他，眼神中没有半分惧意的淡漠着实让曹公公也愣了下，随而又愤怒起来，这南平王府果然该死！连个小小的侍女都这般无法无天！南平王平日谦逊，想必私下定是个虚与委蛇之人！才养的出这样的奴才！

“曹公公，王爷病重，可怜世子年幼仍日夜陪侍，不肯离床前半部，我朝陛下最重孝道，奴婢不敢打扰世子为人之子的权权孝心，而王妃娘娘此时正在祠堂恭请太祖皇帝和王府先祖福泽庇佑，护王府不被邪祟侵扰。曹公公乃天家使者，我王府诸人何人胆敢冒犯？为显恭敬，只得请公公在府外静候片刻，我家娘娘必要出府亲自迎接！”

曹公公虽然性情骄纵，但也不是个草包，这一番话听着恭谨但仔细琢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当今圣上注重孝道此番令世子前来接旨是违背了陛下推崇的孝义？王妃娘娘请先祖福泽，搬出来太祖皇帝这尊大佛做甚？又说王妃娘娘亲自出门迎接，这明明是要接圣上旨意，怎么到她嘴里就变成了皇帝派自个儿欺辱南平王府的新妇了？可这话听得别扭，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曹公公憋了一肚子气抬起手照着林令言的小脸儿就要来上一巴掌，还未行动却听见好似权杖立于地面的铿锵之声，曹公公侧身站在台阶之上，还没看见府门内出来何人，余光就看见跟着自己来的人竟然整齐划一的呼啦啦跪成一片，他没有回身去看，只觉得王府内那位老王爷如今病的起不来了，这些人对这个亲王、还是个将死的亲王行僭越之礼心中又怒火滔天，“你们这些奴才！带着天家的圣旨倒给我跪起亲王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金属破空的呼啸卷着寒意扑面而至，凛凛杀意将曹公公的纱帽劈了两半。

“放肆阉人！竟敢对太祖皇帝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