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虽然不在府内,林令言还是在大太阳下巴巴的站了一天。可恨的是他家僻静,门口连个茶水铺子都没有,热得她几乎都要中暑,府里也连半碗茶水都没有递进来。
雪儿在楼里等了一天,见林令言脚步虚浮的回来,整个人都比早上黑了几度,又好气又好笑的,急忙安排饭菜,等到酒足饭饱也开始劝慰,“你和齐光又何必执着当年的事情?你在这阁里这么多年,早就知道阁里做事是以大局为重,就是彭城的事情是阁里的手笔,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那些彭城惨死的同僚也并非为了自己啊!你和齐光在堂中行走这些年,难道每件事情都合乎道义?每件事也都会与人结怨,如果他们都像你们一样耿耿于怀……”
“我允许他们寻仇,”林令言打断道,“我不奢求原谅,也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可你又并非为了自己!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如果楚乌阁众人死绝,便可换四境安稳,你可愿意?”林令言问,不等雪儿回答,“若要苏先生首当其冲呢?如果首先焚尽你极乐楼呢?你为了国家,我为国家杀你,你可愿引颈受戮?可愿曝尸荒野?可愿尸骨无存?”
雪儿语塞,林令言又说道,“我们是细作,刺探军情,设局暗杀是老本行,可自古以来祖师爷也不曾将屠刀悬于自己人头上。”
“雪儿,如果不是怀王之子也在上阳城战死,阁里是否会着力为上阳城的战士洗清投敌卖国的污名?是否会安顿烈士的老母孤儿?”
“他们要的,就是众怒,才会让皇帝更快的重掌北境军权,”林令言笑了笑,“我在阁里也主持了几次训练,新招募的人无不对阁里死心塌地,可他们不知,你我在阁中多年难道不知晓?当我们被恶霸欺凌之时,往往都是在必死之局时阁里才会出手相救,好让我们感激涕零,可之前我们受得苦楚他们不知道吗?他们知道,但只是看着,看着我们受苦、蒙难、被欺凌、折辱、践踏!直到我们捱不住的时候,才是令我们对阁里生死相随的最好时机。”
“你说到底是那些恶霸是魔鬼,还是阁里的这些同僚呢?”林令言又玩味的笑了笑,“我们或许不能称之为坏人,但绝不代表正义。”
清风从堂上穿过,雪儿也有些恍惚,深埋心底的当年地狱般的记忆又翻涌而至,她也是凭借着当年的惨烈才甘愿守着极乐楼的,她何尝不知阁里人的狠戾,只是她不愿那样去想先生。
小炉上的水开了,她轻轻将开水浇在墨绿的铁观音上,悠悠的说,“能被他人利用,也是好的。”水珠儿滚烫的溅到了手上,雪儿手反而抓得更加坚定。
林令言又报以淡然的笑容,并不答话。抬头看窗外,博衍坐在顶楼屋顶上抱着剑看着屋内,她的笑容这才温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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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算是述职结果堂主不在,齐光安然无恙的在京都却也没有来拜访,毕竟有了家室,林令言不好像当初般直接闯进门去,她在京中停了两日,看雪儿这两天也郁郁寡欢,江南那边儿她还不放心,这边儿又没什么事情,直接打着接手江南的旗号就奔着杭州去了。
齐光依旧没有书信,无论事情到底如何,他们二人终究还是有了顾忌和隔阂。
林令言自然不知道齐光是有不拉她下浑水的意味,齐光倒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倒是安歌,苏重的事还没找机会向林令言渗透呢,她人倒是一溜烟儿就跑了,又看见自己夫君颇有些怅然若失的意思,更恨得牙痒痒,连着家里的下人都无端挨了好几顿骂,都在心里憋着劲儿的骂林令言干嘛惹着主子生气。
“阿嚏!”林令言也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个喷嚏了,使劲的抽了抽鼻子。
“染风寒了?”宋博衍直接把马勒住,“我们就近找地方住下,今日不走了。”
“还有两日就到了,”林令言嘟囔着,但看博衍一脸严肃,也不敢再说啥。虽然平时公务都是她说了算,博衍也是指哪打哪,可到了平日里令言都只是乖乖听话,不知道是不是博衍表情有些责怪和委屈?她总有种自己不听话就是不占理、欺负人的感觉。
这一路他们也顺道接收着各路消息,苏先生这几年总不在京中,阁中事务也显得有些不上心,总是四处行走。林令言猜测是一直在寻找当年李家小姐生下的那个孩子,但这种推测也不能和博衍说,甚至不知道关于博衍身份存疑这件事要不要和他说。
这些年他们三人虽然都在苏重身边,但博衍不在苏先生身边受教,平日也不亲厚,苏先生和当年的仇怨有多少瓜葛令言还不清楚,让博衍抽身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让他参与的话如果他真是苏家的骨肉岂不是陷他于不忠不孝?
两难境地,本来打算和齐光商量,但再搅进来一人怕更是一锅粥了。
林令言这边住进客栈休息,博衍直接嘱咐小二抓药、买马车,硬是被他的关切拖慢了行程,林令言不好拒绝,还有些哭笑不得。
一路无话,到了杭州,两个人第一次入杭州就被请进花家大门,如今也没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大摇大摆的就进去了。花家人都脸熟,没人来着,还都格外热情,不过意外的是花无忧居然也不在家,这一大家人笑嘻嘻的也不说他去哪了。
林令言和宋博衍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花午和花暮更是大方,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一帮人吃得热火朝天,每样菜就扒楞出来一点给花无忧留着晚上回来吃。
到了也都深了,花无忧这才慢慢悠悠的从府外回来,聂心这段时间不在他也轻松不少,但还是眼见着消瘦了一大圈儿。
看见林令言和博衍到了,给他也破马张飞的疯乐了好一会儿,把南楚的情况七七八八的又聊了一遍这才拐到聂心偷回老家的事,聂家的事情花无忧自然也留意了,对于自己的结论也颇是得意,神神秘秘的和林令言说,“聂家当年的灭门案,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