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才道:“让他们再出出血罢。”
既然他们如此不仁不义,就别怪她下手无情。
她手指骨节磕了磕桌面:“等我查清楚高家的软肋,再做打算。”
这就是要从生意上着手,就算不能把高家彻底打趴下,也要让他们狠狠出一次血,至少要让他们再没有时间精力去干这等龌龊勾当。
蒋正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不由露出许多赞许。
身为女子,遇上这样的事情,她没有哭哭啼啼戚戚唉唉,已然很难得。不过歇息了一觉,她就能想好回击的办法,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但她不过只是个女子,如果有父母兄长……她何苦如此劳累?
蒋正心里忽然划过一丝柔软,赞许的目光不自觉间变成怜惜。
宋语然正盯着虚空发呆,她知道高家目前的困境是什么,可她没有信得过的能人去查。
“这件事,交给我罢。”
蒋正的声音将她意识拉回,她有瞬间的迷茫,什么交给他?
等脑袋清明了,又觉得无缘无故麻烦人家不好,正要委婉地拒绝他的好意,却发现实在没什么好理由。
她是真的缺少能办这种事的人啊!
“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趁这个机会干嘛?蒋正没有说下去,但两人心知肚明,高家这回跑不了。
蒋正神情肃然认真,不像是客套之语,宋语然心知她推脱不了,便也就大大方方接受了。
“如此,多谢兄长!”她起身,端端正正施了一礼。
蒋正忽然全身都不自在了,不知是因着她郑而重之的感谢,还是因为那一声兄长。
他无暇搞明白,道了句:“天晚了,你吃些东西早点歇息罢。”很快出去了。
宋语然哪里还睡得着?也没甚么胃口,简单喝了些清粥就去了暖房。
暖房,其实就是之前整理出来的用作她制衣的房间。
她将新想出的几个衣样子仔细地裁剪出来,拿了针线坐在灯下细细地缝起来。
青玉知道她这是心里有事,便拿了恕儿的几件短了的衣服出来改。
直到将近子时,她缝好一件纱衣,才罢手去睡觉。
青玉给她收拾的时候拎起来一瞧,啧啧,等到天气暖和,穿到了身上,那是何等的……?
嗯……她读书少,想不到恰当的词语形容,就觉得十分好看!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大历朝的习俗是,自十五点灯,五日不灭,天子与民同乐。
凉州城距离天子太过遥远,瞻仰天子威望自是不能,但整整五日不分昼夜燃灯热闹,亦叫人们欢喜雀跃。
吃过元宵,恕儿、阿斗几个爱玩闹的,翘首以盼着出门看热闹。
宋语然不打算拘着他们,便邀白秀娘一同前往,今日也是开市头一天,她们的容记今日正式挂衣开张。
白秀娘却犹豫了:“……我还是待在家里罢,今日街上人多,万一……”
的确,被邬家遇上又是一桩麻烦官司,宋语然表示理解。
蒋正却来邀她一起出去观灯:“走罢,一起去瞧一瞧热闹。”
宋语然听他意有所指,心思略动,跟着一道儿去了。主子出了门,底下人自然欢呼雀跃地奔着去看热闹。
街上彩灯一盏接着一盏,一层叠着一层,灯光璀璨恍如白昼。
更有舞龙、舞狮、耍杂戏、猜灯谜等许许多多的活动,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高家每年都会在东市正阳大街上最好的位置设下关灯台,在关灯台之下摆上一面十多丈高的灯墙,设下灯谜,供大家猜着玩耍。
猜灯谜的人来了去、去了又来,忽然一队穿着甲胄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分拨开人群,一路到了高家灯台之下,守住各个出入口,赶走看热闹猜灯谜的游人,两名长官也似的人面色铁青地上了灯台。
没过多久,高老爷和高少爷灰头土脸地被押着下楼,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了。
高家一直以来在凉州城都是善人之家,高老爷每年都会在城外开设义棚,或施粥或给物或赠药,尽管年前闹出了高少爷逼死未婚妻一事,在老百姓眼中那也只是高少爷顽劣,与善人高老爷无关。
如今乍然看见他们父子俩一起被官差押走,人群一时炸锅般热闹起来。
“高老爷犯了什么事了?”
“是呀是呀,高老爷可是个大好人!官差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不少人纷纷附和点头。
这时就有人道:“这些官差看着像是钱粮署的,为首那人我见过,是钱粮官大人的副将呢!”
如今战事四起,凉州城位处战略要害,百姓们颇受战乱之苦,尽管城内百姓未曾亲身经历过战火,但也时刻关心着有关战事的一切大小之事。
忽然听说这些人是专门管着前线粮草的钱粮署的人,人群有一瞬间的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才有人问:“我听说高老爷也是负责筹备粮草之事的,怎么?莫不是高老爷贪墨了粮草钱?”
这事可就非同一般了,饶他是个泼天的大善人,贪墨粮草贻误战机,那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大家立刻义愤填膺,也没人再为他们父子说好话了。
“这事若是真的,高家就是咱们大历的罪人!”
“就是!”
“让钱粮官大人好好地查查他!这种事绝对不能轻轻放过!”
议论的人群就在高家灯台之下,他们群情激动,声音异常的高昂,高家女眷坐在看台之上想听不清楚都难。
老太太绝望地闭了闭眼,完了!完了!高家这一回彻底完了!
偏偏此时灯棚内还坐着几位通家之好的女眷,各个面带疑惑目光复杂地看向她。她一张老脸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涨的通红。
浑身剧烈抖了抖,双眼往上一翻就往后晕了过去,高芸芸眼疾手快堪堪将她扶住,奈何她人小劲儿也小,眼看又要扶不住,一叠声地喊道:“快来人!祖母晕倒了!快来人!”
一时间人仰马翻。
春风酒楼之上,三楼雅间的窗前,宋语然完整看完了一场闹剧,说不得心里有多爽快。
“是你做的罢?”她将窗户关上,回到桌前坐下。
蒋正挑了挑眉:“是他们自己做的孽,我不过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罢了。”
但是这层窗户纸偏偏就是他捅的啊!捅的好!捅的妙极了!
宋语然心情大好,让恕儿跑下去找冯掌柜:“给正爷温两壶好酒,再备些好菜送上来!”大功臣是他,值得犒劳!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朝大仇得报的快意,眉开眼笑的像是一只尝到了腥味的小狐狸,蒋正好笑地看着她,忍不住就想逗一逗她:“哎哎,收敛一下,小心隔墙有耳。”
宋语然立刻规矩坐好,却依旧止不住地溢出笑意,良久方才醒悟他在与自己说笑,便也一乐:“不怕,是他们得罪我在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