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杭云素与金氏仍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有些不可思议。

“...当年镇国大将军通敌谋反，死在了战场上。西北前线告急，致仕多年的林老将军临危请命，带着林家所有子弟披挂上阵，虽守住了边疆，但人却全部战死在了沙场。林家只剩下一群女眷，夏夫人就是当年林老将军的孙女。”

“二十几年前，平南郡王的原配夫人过世，续弦娶了夏夫人的妹妹，那晖公子便是这位郡王妃所出。”

这些都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不过杭云素年纪小，未曾经历过，金氏便娓娓道来。

“怪不得晖公子那么怕夏夫人，”杭云素恍然一笑，“夏夫人出生将门，想必对晚辈的管教之法也保留着几分将门风范。”

“是，但也不全是。”金氏温声补充了句，“当年林家男儿为国捐躯，留下的林家女眷们都被封了诰命，赐了贞节牌坊，到今日在整个永宁都极受尊敬。晖公子再怎么心性顽劣，也不敢不听夏夫人的教诲。”

“母亲说得是。林家满门忠烈，确实令人肃然起敬。”杭云素点点头，又有些疑问。

“不过平南郡王的属地不是在岭南么？怎么晖公子会住在燕京？”

金氏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笑：“这件事关乎皇储，不是可以随意谈论的。你若想知道，可私下去问问你父亲。”

杭云素暗暗吐舌，乖巧地点点头：“是，素素知道了。”

回到杭府，歇息梳洗了一番，杭久新也难得回来得早，一家人便一起用了晚膳。

摆饭的功夫，金氏将下午发生的事略提了下，杭久新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问了杭云素有没有受到惊吓，确认无事后便开了饭。

不过杭云初似乎胃口不佳，稍稍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向金氏和杭久新告了声罪便回了清苑。杭云素有些担心，吃完饭就打算跟去看看，杭久新却在廊下叫住了她。

天已经黑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杭云素往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仰头凝视着他。

“父亲。”她唤了声。

杭久新望着这个与自己长得几分肖像的女儿，面容难得地温和。

“明日要去国公府家贺寿，你平时难得出门，在外多听你母亲安排，遇事也勿要慌张。父亲虽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自家的女儿总是护得住的。”

杭云素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心中一暖。

“是，素素记下了，谢父亲关心。”

“嗯，去吧，今日早些歇息。”杭久新挥挥手。

“是，女儿告退。”

杭云素屈身行了礼，待杭久新的身影消失在廊下，才转身往清苑的方向去了。

到了清苑门口，丫头传了话，谷雨一脸歉意地走了出来，原来杭云初有些累已经先歇下了。她便没有进去打扰，和红珠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子里放了炭盆，一进门就暖烘烘的。红珠替她脱了斗篷，吩咐小丫环送来热水伺候她洗漱。

难得跟金氏出门，今日她也稍稍装扮了一番，头上戴了一对小巧的金银叶簪子。红珠将簪子取下，替她松了头发，一面拿篦子给她通头，一面有些高兴地碎碎念叨。

“...往日里总是大小姐跟着夫人出门，不是买首饰就是挑布料，虽说每回都少不了小姐的份，可难免有些嘴碎的奴才乱嚼舌根。这下好了，夫人今儿带着小姐买了这么贵重的首饰，我看还有谁敢胡说八道...”

杭云素静静听着，打开了梳妆台上那套金镶玉的首饰盒子，眼里浮起一抹落寞。

祖母说，女子有七分的样貌是福，再多，就是祸了。

而她恰巧，就多了那么一两分。

怀璧其罪。

杭久新说会护着她，却不知道她已经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连累整个杭家。

这一年里，每每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地惊慌恐惧，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可她不能死，也不敢死。

她只能等，等他厌了，倦了，能放她一条生路。

“...小姐，咱们明天去国公府就戴这套新的首饰如何？小姐戴了肯定好看得很！”红珠想到明天又能出门，心情掩不住地兴奋。

镜子里映出她无忧的笑脸，杭云素怔怔看着，慢慢也弯起了嘴角。

“好啊，就交给你了。”她笑着答应。

纵容日子再难，也要多笑一笑。不然这辈子就亏了。

这是祖母的口头禅。

如今，她也已经学会了。

清苑另一边。

“小姐，二小姐走了。”

谷雨回到屋子，对正坐在桌边的杭云初道。

“嗯。”

杭云初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一张纸上，嘴角噙着一抹充满甜意的弧度。

似乎怕打扰她，屋子里静悄悄的，直到她将那张纸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后收了起来，谷雨和惊蛰才开了口。

“小姐这般高兴，可是恒少爷来好消息了？”

杭云初将信放进紫匣子里仔细收好，唇边的笑意还未褪去，闻言脸蛋微红。

“嗯，恒表哥说他快回来了。”她轻声道。

“真的啊？不知道恒少爷这次又要给小姐带什么礼物，上次送的那个泥娃娃，小姐可是当成宝贝一样藏着呢！”谷雨故意打趣道。

“就是就是，不过反正不管恒少爷送什么，小姐都会很开心就是了。”惊蛰也跟着起哄。

杭云初羞得脸都红到了耳根，将两个惹人的丫环赶到了外屋，脸上的温度才降了下来。静静看着面前装满信函的匣子，她心中又泛起了丝丝蜜蜜的甜意。

算算时间，这两天他就应该到燕京了。

这几个月里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有没有生病受伤，是不是瘦了。

已经都快记不清他的脸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虽然还不能见面，但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成为他的妻了。

她抬头望了眼漆黑的窗外，只希望时间再走快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