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久新中午回到杭府,金氏服侍他更衣,说起了前头梁家大管家突然造访的事。
“...虽料到会派人来一趟,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倒是把我吓了一跳。匆匆忙忙间也来不及准备,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将脱下的官服递给丫环,金氏又道,“我看了那盒子里的东西,是颗极罕见的夜明珠,未免也太贵重了。”
“无妨。他们既然送来,便是觉得值这个价,你且好生收着。景儿可是回来了?”杭久新问道。
金氏笑着点头:“早上到的,我看他赶路累着了,让他在屋子里歇会,刚刚已经打发人去叫了。”
“嗯,先吃饭吧。”
杭久新抬步踏出院子,杭瑞景正好迎面走来,见到他面色有些激动,加快脚步走到他身前,径直跪了下来。
“父亲安好,儿子回来了。”
杭瑞景朝他深深一拜,跟在后面赶来的杭云素二人也朝杭久新屈身问了安。
“起来吧,路上可还顺利?”杭久新将他扶起,温声问道。
“烦父亲挂心,一切都好。”杭瑞景答道。
“嗯,先去用饭吧,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杭久新拍拍他的肩,父子并肩前行,金氏和两个女儿跟在后面,一家人一起去了饭厅。
有了金氏特意吩咐,午膳的菜色尤其丰盛,还特意温了些黄酒,每人倒了一杯。杭久新平日里除了应酬便滴酒不沾,但今日也破例喝了两杯,连向来要求甚严的食不言的规矩也暂时放下了。
三九寒天,屋外北风瑟瑟,屋内温暖如春。一家人喝着酒说着话,笑语盈盈,心情都十分畅快。杭云素望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惟愿这样的时光能够天长地久。
见杭瑞景又三两句故意将杭云初逗得红了脸,她顽心忽起乌,拿起公筷夹了个大鸡腿放进了他碗里。
“还是素素心疼大哥。”
杭瑞景冲她眨了眨眼,端起碗刚要下口,就听见她清软的声音笑着在耳边响起。
“大哥多吃些,等嫂子进了门,大哥可要争取早日让家中添丁才是。我听说大哥的好友裘大公子可是新婚一年就有了个大胖小子了呢!”
杭瑞景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的不可置信,呆呆看着她,连手里的碗都忘了放下。杭云初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掩唇笑了笑,杭云素则面露得意,端起金氏给她盛的鱼羹喝了起来。
“你这丫头,跟谁学的这些混话,让人听见了可要笑话,以后可不许再这般说话。”金氏有些头疼,看向杭久新,嗔怪道,“老爷,你怎么也不说说她?”
“素素有分寸,这话她自然不会在外面说,夫人只管宽心。”杭久新放下酒杯安慰了一句,看向一旁的杭瑞景,微微严肃,“素素说得可记住了?子孙香火是大事,你如今回来了,日后交际应酬不会少,自己保重身体,不可在外花天酒地。”
“是...是,儿子谨记!”杭瑞景总算反应过来,连忙肃容应下。
金氏虽觉得儿子可怜,但杭云素那句大胖孙子就像猫爪一般挠在了她的心上,正中痒处,伸手夹了块鱼肚给了杭瑞景。
“你父亲提醒得也有道理,景儿身负为我们杭家开枝散叶的重任,这身子确实是第一要紧的。多吃些,母亲等着抱大孙子。”
“...多谢母亲...”
杭瑞景端着碗接过,无奈地看了杭云素一眼,见她正抿着嘴偷笑,难得地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几方添菜,一顿饭吃完,杭瑞景已经半口都塞不下了。没等他缓口气,就被杭久新唤到了书房。
——————————————————
书案后,杭久新望着面前小半年不见的杭瑞景,一贯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满意之色。
“路上的事,你老师在信里都与我说了。这一年你在外面着实老练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鲁莽轻率,做事前也学会了考虑防范,不枉你这几年奔波辛苦。”
“多亏了父亲的苦心栽培和老师的严加教诲,儿子才能有今日。”杭瑞景道。
杭久新点点头,忽得声音微凝:“燕京要起风波了。”
杭瑞景眼神一顿:“如何?”
“平南郡王的世子元晔年后代父进京述职,不过他这一来,怕是不会走了。”杭久新捋着胡须,微微眯眼。
“这是...天子他改主意了?”杭瑞景有些意外,“当年为了皇储,天子将各宗亲王室的嫡长子都召进了京,唯独平南郡王那单单要了二子元晖,显然天子并不属意平南郡王的子孙接替皇储。可如今又将世子元晔召入燕京,是何用意?”
“这些皇室子孙被召入京已有十余年,太子之位仍悬而未决。朝堂上这两年催着皇上立储的声音越来越多,但各方皆有自己的人选,始终争不出高下。不过等元晔到了燕京,只怕情势就要转变了。”
“我听说平南郡王世子自小能文善武,当年最得先帝喜爱。如今虽偏居岭南险恶之地,但几年前就凭剿灭了大黑山一带的悍匪流寇受了封赏。他这一来,只怕其他皇室子弟都要坐不住脚了。”杭瑞景道。
“只是儿子不明白,皇上并不喜平南郡王,怎会突然改变主意?”
“当年因镇国大将军叛国一事,皇上对平南郡王颇为不喜,而如今朝堂里能让皇上放下嫌隙将元晔召进京的,恐怕只有一人。”杭久新垂着眼睑,缓缓说道。
“父亲是说...陈大学士?”杭瑞景很快就想到了是谁,但又有些疑惑,“可陈大学士自入朝起便独身自立,十余年都不与任何人深交,储位之争也从未参与,他怎会为平南郡王说话?”
“这点为父也不能确定。不过不管是谁,燕京势必要面临一场动乱。这次春闱你厚积薄发,进士榜上必能留名。仕途上有你岳丈助一臂之力,今后与父亲并肩在这大浪里搏一搏,光复我们杭家百年门楣!”
最后一句字字掷地有声,杭久新一贯平和的目光此刻犹如出鞘的利剑,带着毫不遮掩的野心权欲,犹如一条蛰伏的猛兽,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杭瑞景浑身一震,胸腔里有股热血涌动澎湃。
“儿子定不负父亲厚望!”
杭久新欣慰地点点头,又问起他在路上的见闻。杭瑞景挑紧要的说了一番后,迟疑了下道:“父亲,儿子想拜会下陈大学士。”
见杭久新面露意外,他连忙解释:“此次在外路过绵城,听不少人提起之前洪灾和瘟疫之事,要不是陈大人力挽狂澜,只怕绵城已经是个死城,儿子心中实在佩服,这才起了拜会之心。”
杭久新沉吟一番:“依那位的行事风格,可不一定会见你。”
“儿子知道,但不试一下总有些遗憾。”杭瑞景道。
杭久新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过段时间是崔太傅的生辰,陈大人想必会露面,到时你与我一同去贺寿罢。”
杭瑞景大喜:“多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