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胤禛看着苏樱。
她的眼睫毛抖动了几下,然后飞快的瞄了他一眼,问:“你要茶水吗?”桌面下的右手一直握着左手,此时加了力,像是给自己安慰,又像是寻找依靠。
“你紧张什么?”
“我会吃了你吗?”
胤禛连问。
你不就是想吃的么。苏樱抿嘴看着他,不再吭声。
“你想多了,我最近很忙。昨晚一夜没睡,今儿才坐下这一会儿。”加重了语气,“心有余而力不足……”下面的这句懒洋洋的,又带了一点卷舌的尾音,听上去意味深长。
像是配合他这句话似的,胤禛把胳膊支在桌面上,脑袋软塌塌倚靠着胳膊。
头顶一侧半尺的距离,火锅仍在“咕噜咕噜”的沸腾。
不知疲倦似的。
苏樱笑呵呵道:“我在想,今晚把你安置在哪里歇息,你喜欢房间大一些,还是小一点?”又问,“你现在休息吗?”
“不。”
胤禛坐直身子,伸手搭在她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上,摸捏了片刻,抓着她的手腕,说:“走,带你去看芦苇。”又说,“去年冬天答应过你。”
不等苏樱应话,便强行拉着她朝外走。大门口的护院不认得他,看到东家神色如常,知道这个霸道的人不会是歹人,便没上前问询。
走出大门,苏樱回头对护院说了句:“这是四爷,以后再见面,要见礼的。”
两名护院慌忙应话:“四爷好。”
哼,应该是主子爷才对。
胤禛懒得理会他们这些蠢货,松开苏樱的手腕,后退了半步,搂着了她的肩膀。
要向长着眼睛的人亮明,这个人是我的。
她的人,都是我的人。
今日初八,上弦月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无数的星星在它的周围一闪一闪的跳动。
像是奔赴一场盛会。
地上昏暗的光影里,勉强分得清哪里是房屋、哪里有树木。所幸从落樱园到河渠边的芦苇地这段路,苏樱走过很多次。磕磕绊绊的到达她常坐的地方,总体还算顺利。
深秋的夜里,河边的风,带着丝丝的冷意。
胤禛坐下来后,搂抱着苏樱,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
摸了摸她的脸蛋,又摸摸小手。
关切问:“冷吗?”
苏樱回答:“不冷。”
胤禛把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贴了片刻,又凑在唇边轻啄了两下,用极温柔的语气说:“你要是嫌冷,我把我的衣服脱给你。”
苏樱依旧说:“不冷。”
胤禛决定不再说这些嘘寒问暖,表现自己温柔贴心的话了。还是直奔主题的好,免得一会儿搂着亲得难分难舍的时,两个人都不想说话。
又要错过一次坦诚相对的机会。
出了问题,就应该早些面对,解决它。也好早些恢复正常的日子。
于是说:“一直想跟你开诚布公的谈谈,因着各种原因错过。终于下定了决心,就是不睡觉,也要跟你好好聊时。却来了和离的圣旨。”
苏樱乍听到他这么认真的要同自己谈心,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他对她说话向来是居高临下的语气,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既使是在她生气,逗她开心的时候,也是连哄带威胁。
用认真的态度,谈他们两个人的事,在前生今世,这都是头一回。
苏樱问:“你想说什么?”她也一直想跟他说清楚的,免得他总来纠缠自己。
“挽着我的脖子,免得掉下去。”
胤禛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臂圈着了她的细腰,“你究竟为什么要和离?对我什么地方不满意?”
苏樱未加思考:“我告诉过你啊!没对你不满意,就是不想过这种生活了。”
胤禛立马把话接了过来:“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笑了一声,道:“整个京城里的权贵之家,谁家没有三妻四妾?纳兰容若他自己不也一样是有妾室。”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好像很难跟他讲通。
苏樱想了一会儿,连问:“我今晚跟别的男子睡,明晚跟你睡,你愿意吗?是你福晋的同时,还跟几个男子牵扯不清,你愿意吗?”
这话若是半年前,没等苏樱说完,就被胤禛严厉斥责了。让她为这个荒唐的念头,闭门思过十年。当然,十年只是气话,不可能真关她十年。但是两三个月的说词,不能表达他心中的愤怒。
此时,胤禛幽幽地说:“你胡说什么。”
苏樱笑道:“你可以当着我的面,进别的女人房里,可以跟别的女子生孩子。为什么我不能跟别的男子来往?”
胤禛的语气,依然很好:“这能一样吗?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苏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法:“和离不是你哪里不好。问题出在我这里。我希望跟我一起生活的人,他约束我的那些东西,也同时要约束他自己。也就是说,我不能做的那些事,他也不能做。这样我才不会觉得委屈。”
这要求太份了。
明知道身为皇子的他是做不到的。
半天后,胤禛低声问:“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苏樱没丝毫犹豫地“嗯”了一声后,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生活的很好。别人的想法看法,我根本不在乎。甚至国公府里的人对我没了往日的恭敬,我也没放在心上。这些田地,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不想看到他们投入的一腔热血,白白打了水漂。”
总结道:“除了担心你来找我麻烦之外,我没别的烦恼。”
对他还是有所惧怕的嘛,这就好谈了。
胤禛问:“我要是一直来找你的麻烦呢?”
“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卖了,去江南或是塞北。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苏樱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会一直来找我麻烦的。时间一长,这事就淡了。你是气不过,我主动提出和离,你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所以暂不想放过我。等你和新福晋过一段和和美美的生活,说不定还会感谢我让出福晋之位。”
自己放下身段,带着一颗沉重、恐慌,又满怀希望的心来跟她认真谈。她却一幅风轻云淡。没一点要解决问题的意思。
胤禛的胸腔里,仿佛有炙热的气体,四处乱蹿,想要找一个出口。却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
憋闷的厉害,要炸了似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把额头抵在苏樱的肩膀上,闷声道:“假如我以后不去别人房里呢?你愿不愿意回来?”把最后的尊严扔到一边求她了,没理由拒绝了吧?
苏樱未加思索地说:“你让你那些女人怎么过呢?建立在别人不幸上的欢喜,怎么能心安理得呢?一年半载的你肯定能是做到。可你又怎么能保证你永远不去别人房里?我要是生不出孩子呢?”
“你愿意宫里人也不会愿意。”
苏樱缓了一口气,又说:“即使都愿意,我也不想回去。你跟别人同房过三四年,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我伤心了三四年,现在终于解脱了,为什么又回过头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胤禛小声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生活不是应该向前看的吗?”他觉得,在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的男人。听这些胡说八道的诳言,还能忍着怒气,向她让步。
苏樱下定决心似地说:“这样吧。让我回去也可以,我要先跟三个男子同房后,才行。这样对我才公平。”
“你”
胤禛猛地把她推到了一边,咬牙切齿道:“你、别、太、过、份、了。”这六个字像一个个冰坨似地从嘴里蹦出来,带着冷森森的寒意。
苏樱笑呵呵道:“你看,我还没做呢,现在只是说说而已,你就恼了。我跟你成亲后,看着一个又一个女子进门,看着你进她们房里,然后又有人生下你的孩子。我是什么心情?把你房里的花瓶砸光,根本没解我心中的怨气。我当时已经是非常的克制了。”
胤禛忍着伸手掐死她的念头,轻喘着气说:“为什么对千千万万的女子来说很平常的事,到你这里,就成了难以忍受的事了?”
苏樱坐到他方才坐过的地方,轻笑道:“这世上有成百上千的女子愿意做你的福晋,忍受得了你的妾室们,你为什么要抓住我不放?”
这个问题,胤禛躺在德水客栈的床上,昏昏沉沉的想了半个晚上。
天亮的时候,告诉自己:那个不知好歹,又不懂自爱的女子不值得自己去呵护疼爱,不要也罢。
她最后还说什么,愿意跟他偷偷的一度**,两度三度也行,在她再次成亲之前,都可以度,反正她也不讨厌他。只是不愿意做回他的福晋。
想的美。
不做她的福晋了,还想图他的身体。
胤禛很后悔,她说这话的时候,当时不应该转身就走,应该把她扔进河渠里。
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管她是死是活呢。
淹死了更好。
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