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苏樱再一次送走来协商婚事的禄夫人。
九公主问过交谈的情况后,又问道:“听马蓉说,昨天老四又来了,他找你什么事?”
苏樱朝空中抛起一颗瓜子,仰起头张嘴去接。然后,“嘎嘣”一声咬开,又“噗”的瓜子皮吐出来,才笑着应话:“你四哥帮马蓉找到了她家人,来通知明天进城认亲的。”
九公主皱着眉,说:“樱子,你既便不是福晋,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瞧瞧你现在这样子,连个村妇都不如。”
苏樱抓了一小把瓜子递给她,笑嘻嘻道:“你不觉得吃瓜子的时候,随便吐皮,才吃得爽么?一会儿打扫不就行了。又不用你收拾。”
九公主接了瓜子说,“以前我们辛苦学的那些规矩做什么用?”
苏樱嘿嘿笑:“没什么用。”
九公主看看满地的瓜子皮,又看看一脸笑意的苏樱,没来由的有些沮丧。
不知是为未来的自己,仍要循规蹈规的生活还是为现在苏樱的散漫随意。
将近中午。
落樱园来了名传话太监,让苏樱立刻入宫一趟。
九公主极高兴。
猜测着是不是皇帝过问她婚事的。
苏樱表现的很轻松,其实很忐忑。自昨晚见了胤禛之后,她心里一直不安。这只烦人精,看样子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皇帝召见,也可能是跟他有关的事。
一路上,忧心重重。
这个时候,胤禛正在乾清宫中挨训斥。
“朕还奇怪太后和太子妃为何同时提到淑慎,原来是你的主意。不就是小樱去他府上吃了顿饭嘛,你就如临大敌了,千方百计的去算计别人。”
“大王子是贵客,儿臣怎么会算计他。”胤禛坚决否认自己参与了此事。
“那你给朕解释解释,朕说把淑慎格格赐婚给他时,他为什么开口要讨小樱做平妻?”皇帝说:“现在好了,想算计别人,反被别人算计。朕不同意他的条件,就没法强行赐婚。”
话刚一落,胤禛就尖着嗓子接话:“不行。皇阿玛您不能把小樱跟一个质子扯在一起。”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能?小樱若是也愿意,朕怎么拒绝他。”
“不可能愿意。”胤禛立马又说,“她愿意也不行。刚和离,福晋就转头另嫁。以后儿臣没脸见人。”
皇帝盯着胤禛看了片刻,苍白着脸,浑身紧绷,像只随时准备投入角斗场的公鸡。
心胸狭窄,争胜心强。此前是他自己主动打算和离的。
皇帝坐回案几后的龙椅上,厉声说:“按计划,在朕从漠北回来的十日内,费扬古就会回京献俘交兵权。朕已经回来四十天了,回京的日期还没定下来。他手里可是有将近五万的骑兵精锐。”
胤禛立即接话:“兴许是那边事务尚未处理妥当。”
皇帝的声音更加严厉,“他现在在宁夏呢,上奏呈说是要荡清宁夏边境的反叛势力。”
胤禛:“皇阿玛可以不准他。”
皇帝拿起一本奏折,掷在他面前,“你自己看,朕有什么理由不准奏?朕为什么不准奏。你当这大清江山是朕一个人说了算的吗?”
胤禛原是有些担心,看了奏呈后,脸上浮现了喜色:“皇阿玛,这不是好事吗?不但粮草能自给自足,兵马还能扩大。现在准葛尔内部正乱着,趁此时机,说不定能收复几个小部落。”
皇帝瞬间对这个最近看好的儿子失望透了。
不但心胸狭窄,争胜心强。还目光短浅。
“看事首先要看人,看他的目的。费扬古是个谨慎之人,所以朕才让他负责后路。他这突然行事做风大变,你就没考虑,他这是什么?”
胤禛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解除皇阿玛的困绕,为了西北边境的长治久安。”
“费扬古可是对这个闺女宝贝的很,这是担心皇家会为难他闺女,他在远处带兵观望。”提到这事,皇帝心里的火更大了,声音也跟着高了:
“小樱若是对巴尔珠尔没有情谊,巴尔珠尔会有胆子提出要她?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朕用什么理由不同意他们。”
胤禛铁青着脸说:“费扬古逼死那质子的父母,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说不定那质子是想报复。皇阿玛不能中了那质子的圈套。”
“又是质子,又是仇恨的,这是一个皇子应该说出口的话嘛。”
皇帝的气怒无法表达,拿起手肘边的毛笔掷了过去,“朕最近不想看到你,你去河南找于成龙,跟着他修黄河吧。没朕的旨意,不准回来。”
胤禛颤危危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额头殷出的汗渍,渐渐汇成了水珠,顺着鬓角蜿蜒而下。僵持了片刻,还是跪下了:“谢皇阿玛隆恩,但儿臣想等迁完府之后再去。”
“什么时候迁府?”
“下个月。”
“这么久了迟迟不迁,看来是不喜欢那个地方。那就不用迁了,宅子朕收回。你明日就启程去河南。”
皇帝语气放缓了一些,“你要是爽利的去了。朕就考虑一下,用什么办法拒绝他们。若是不想去”
胤禛非常清楚,皇帝的宽仁温和只是表面,其实是铁石心肠。决定下来的事,哭天喊地也不会改变。三年前,决定五公主和亲的时候,五公主在乾清宫门前跪了一日一夜,最后昏倒被抬回宫。也没能改变和亲的命运。
胤禛慌忙说:“这是皇阿玛恩赐给儿臣,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儿臣愿意去。十日后就出发。”
“给你一天准备时间,后日出发。”
“日。”
“后日。”
“五日。”
梁九功低头站在旁边,在心里笑。四阿哥这是把乾清宫当菜市场了,还想跟万岁爷讨价还价。真是得意便猖狂,若不是万岁爷看他漠北送粮立功的份上,哪里会容他在此僭越。
梁九功用眼稍瞄了瞄皇帝。果然如猜测那样,皇帝马上又要发怒。
胤禛也感受到了皇帝渐升的愤怒,头叩在藏青色云纹的毡毯上,带了点哽咽的语气,祈求道:“求皇阿玛。三日,二十四日天不亮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