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为这事烦心着。
要说,在皇帝这里,换个买办不是多大的事。可现在拿在朝堂上议,那就是个事。
就像三年前,凌百康与佟科多打架的事一样。表面看着是件小事,牵扯的却是整个朝堂。
原来朝中,太子和大阿哥的背后势力不相上下。
可太子不争气,硬折腾得自己的位置摇摇欲坠。罢了明珠之后,以索额图为首的太子党,是安稳了,可行事也更过份了。不得已又启用明珠。
双方的势力终于又达成了一次平衡时,却出了黄河水患之事,把索额图牵扯了进去。
好在老四是个争气的,在他这个皇帝的暗中调配下,像匹黑马一样异军突起,又坚定地站在了太子这边。
朝中势力,再一次得到平衡。
这才安稳了多长时间,老大又想出妖蛾子。
太子、老大、老四若是联合在一起,朝中还有他这个皇帝什么事?
胤禛向皇帝提出的问题,就像是皇帝正瞌睡,他双手递上来了一个枕头。
皇帝烦心的事,迎刃而解。
笑吟吟道:“朕是最终决策者,你跑来问朕答案,这和考试作弊有什么区别?”
胤禛老实交待:“儿臣是实在想不出办法,去找弟商量。弟说让来请教皇阿玛。儿臣觉得他说的话,十分有理。就来了。”
“哦?”皇帝问:“老是咋说的?”
“弟说,皇阿玛既是大清国的皇帝,又是我们的阿玛。平日里,您是我们的皇帝在我们遇到难题时,您就是我们的慈爱的阿玛,我们坚实的靠山。”
这话若是胤禛直接说出来,皇帝的感触没那么大。胤禛的心思深沉,皇帝有时候也琢磨不透他的话,是否真心。但胤禛说这是阿哥说的,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皇帝相信阿哥。
两个儿子在私下里,这么议论他。说明他们就是如此想法。
皇帝心里暖融融,天家还是有父子情的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皇帝看明白了。原来老四支持太子,是做为一个臣子本份。并不是依附,也不是结党。
支持太子的时候,与皇子们处的也挺好。相处好不好,看的不是日常交往多少,是遇着事件时的表现。
遇着难题,跑去和弟弟商量。作弟弟的又诚心的给出建议,可见兄弟情深。
皇帝喜出望外。
笑道:“不论是皇帝,还是你们的阿玛,我都是个普通人。权利和谋略都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大。大部分朝臣反对的事,我也办不成。这样,你去找高士奇,他的主意多。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胤禛迟疑道:“儿臣能说是您让儿臣找他的吗?若不然,高大人兴许不理会我。上次,因静宪的事,儿臣诚心诚意的向他请教,他什么都没说。”
三十分钟之后,高士奇府上。
当胤禛说明自己的来意。
高士奇问:“真是万岁爷让您来找臣的?”
胤禛:“高大人不信,明日可以问皇阿玛。”
高士奇又问:“四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胤禛认真地说:“皇阿玛相信您的能力,在他心里,您是朝堂第一人。没有您解决不了的事。”
高士奇意味深长道:“不。万岁爷这是把臣拉到了您这边,以后让臣明着帮您呢。”
胤禛莫名其妙地问:“高大人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高大人事务繁忙,我怎好意思经常来请教呢?眼前这件事是万不得已,只能来叨扰您了。”
高士奇暗叹,原来朝中真正聪明的人,是这位啊。
不但能把自己放在最妥当的位置,还能根据朝堂的动荡,及时调整自己的站位。又能在不动声色中,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
同时知道隐藏自己的心思。
看来,朝中的势力,在不久之后,将会再一次达到平衡。
此时此刻,诚郡王府。
马蓉和大阿哥胤禔在矮塌上相对而坐,煮水品茶。
大阿哥双手端着带金边的茶碗,递给马蓉,殷殷笑道:“福晋此计甚妙,就连明大人也是赞不绝口。”
马蓉接了茶碗,放在自己面前。用欣赏的眼光,审视她对面的人。
精致的五官,好看得不像话。
身材又好。
坐着的时候,优雅随意,站起来玉树临风。
若不是四阿哥帮她寻了个好阿玛,如此姿色的人,怎么也落不到自己手里。
可她除了没报恩,现在还要反过来撕咬恩人,有点过意不去。转念又说服自己,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何况四阿哥帮她,又不是单纯是为了她,那是为了他自己。
马蓉坚定了信念。
看着大阿哥说:“一个早晚要废掉的太子,不足为惧。爷一定要记住,四阿哥才是最大的对手。他这个人隐藏颇深,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相信。”
大阿哥探究似的问:“福晋怎么对老四如此了解?”
马蓉笑道:“听苏姑娘说的啊。要不然,苏姑娘怎么会跟他和离。”顺话说:“四阿哥对苏姑娘还没死心,一定不能让他们和好。有了乌拉那拉氏,他就等于如虎添翼。”
大阿哥迟疑道:“老四现在有福晋了,乌拉那拉氏不可能再回去。”
马蓉赶忙说:“四阿哥的手段多,外表看着正直无私,其实背地里花样百出。我注意到了,他府里的一个妾室现在改了名字,在锦绣河山铺子里。”
大阿哥道:“一个妾室而已,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马蓉反对他看法:“这是四阿哥准备清理后宅女子的先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另一个妾室,接下来就是纳兰姑娘。你跟纳兰姑娘说,不管她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住四福晋的位置,堵死苏姑娘回去的可能。等我们成事,让她做皇贵妃。”
大阿哥红了脸,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两口后,低声说:“她是老四的女人。”
马蓉笑道:“那有什么。李世民还不是把他嫂子和弟媳妇都收到后宫里了?你要是怕史书上不光彩,让她换名字嘛。给她个清白的身份。纳兰是个好姑娘,为你付出这么多,我们不能亏待她。”
又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为难女子。大家都活不容易。”转话说:“你有认识才貌双全的男子吗?给苏姑娘介绍介绍,让她早些成亲,开始新生活。”
大阿哥不想说女人们的事,转了话题:“福晋,你觉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重点关注的?”
“年羹尧、戴铎和佟科多。”马蓉说:“想办法,离间这两个人与他的关系。戴铎现在已经与他有过结了,重点放在年羹尧身上。”
解释道:”年羹尧和戴铎是他府上的,他们的才能你也看到了。佟科多是代表了佟家,不能让佟家支持四阿哥。”
胤禛从高士奇家里出来,跨上马,慢慢吞吞的回雍王府。
月亮的清辉撒满了大街。街上来往的行人,脚步安然悠闲路两边的小摊贩吆喝声欢快。
有个戴圆帽子的小男孩扯着一女子的手,嚷嚷着要吃糖葫芦。女子俯下身,附在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然后两人继续向前走,小男孩没再嚷嚷,却不时的回头。
胤禛掏出两枚铜钱,朝卖糖葫芦的年轻人招手。
拿到两串糖葫芦后,夹马快走了几步,走到小男孩身边,弯腰递了过去,温和的笑道:“买多了,吃不完,小兄弟帮个忙。”说着又举了举左手里的糖葫芦示意,表示真的是吃不完。
女子对小男子说:“小宝快接着。”然后抬头连声说:“谢谢。”相貌出乎意料的清丽。
胤禛对她笑了一下,待小孩子接走糖葫芦之后,继续骑着马,“哒哒哒”的向前。
冬日的夜风吹在脸上,一点也不觉得冷。丝丝的凉意,反倒觉得很舒服。
记忆中的京城夜晚,就是如此的模样。
行人们喜悦良善。
糖葫芦也酸糖的十分正宗。
若是有人陪着,逛逛街市,顺便再买些小摆件回去,那就完美了。
人心情好的时候,路也觉得很短,不知不觉中,到了雍王府。
苏培盛依旧像往日那样,在府门口候着。
“李氏最近好吗?”胤禛问。
苏培盛跟在后面,低声回答:“在秋意轩,胡嬷嬷在那里陪她。”
“福晋最近还去看她吗?”
“去的少了。”
“我过去看看她。”
秋意轩在雍王府的西北方向,从大门口走过去,用了大约十来分钟。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守门的婆子。直接入门,进院。胤禛看到只有起居室亮着灯,想着李氏或许是睡下了,没再往前走。
扭头问苏培盛:“她最近的饭食正常吗?”
苏培盛琢磨不透主子爷的想法,可进可退的答道:“跟以前一样。”
胤禛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什么样儿,于又问:“几个菜?”
“两个。”
胤禛转身准备走,门“吱”的一声开了,李氏探出头问:“谁呀?”看到月光下熟悉的身影,不顾蓬头垢面的模样,急步奔了出来。
“是爷吗?爷,您别走。臣妾知道错了,再不敢猖狂了”说话的时候,已经奔到了胤禛身边,“扑通”跪下来,抱着了他的腿。
哭着说:“爷,您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救救小桃红吧。您再不管小桃红,小桃红就要在这阴冷的角落里发霉了。”
苏培盛喝斥道:“大胆,还不敢快松手。”
若是今日之前,李氏抱着他的腿,胤禛肯定是一腿把她踢开。可是今日不同,他今日的心肠有点柔软,想把自己的善意拿出来对待每一个人。
沉声道:“你松开,外面冷,到屋里说话。”
去年十月迁的府,到今年十月,刚好一年。胤禛是第一次进这个屋子,屋内没生火,有一股带着怪味的阴冷。
从室内的摆设看,在他没进来之前,李氏应该是和胡嬷嬷一起坐在塌上绣花,塌上铺着一床半旧的棉被,棉被掀开了半边。
他低头一看,李氏没穿鞋,只穿着布袜踩在地上。
“去把鞋穿上。”
李氏正在用袖子抹眼泪,听了这话,慌忙去找鞋子。
苏培盛和胡嬷嬷退出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胤禛背起手说:“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李氏坐在圆凳上低头穿着鞋子,没应话。
她不知道她究竟错在哪儿。当初,主子爷把纳兰放到她院子里,不就是让她看着办的嘛。
要不然,府里那么多的地方,为什么会让跟她住一起。
她不想胡乱认错。
胤禛说:“你不该肖想福晋之位”
李氏仰起脸急声应话:“臣妾没有。”
看着这个面容憔悴,通身上下都暗淡无光的女人。胤禛有些想不起来,以前的李氏是什么样子。
只记得她做过的那些事。以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无比厌恶的事。
“落到这副光景,你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你以为福晋离开了,你就会成为福晋,费尽心思要把纳兰赶走。”
看李氏想争辩,胤禛喝斥:“不许说话。”
他接着往下说:“福晋何时要把你们赶走?她从未主动说过你们半句坏话,也没有故意为难过你们。”
“你是哪儿来的胆子,想把我的妾室赶出去?哪儿来的胆子,故意去给福晋添堵?”
胤禛说到这里,想起苏樱在他面前说,讨厌他的妾室,狠不得把她们踢得远远的,再也不用看见。即便是这样,她却从未想过让她们走。
她这福晋做的真是窝囊,连一个妾室的胆子大都没有。
再看眼前这个妾,就更加讨厌。
说话的语气也就更重了。
“每次我宿到你房里,次日你就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东暖阁,故意说些惹福晋生气的话。把福晋惹恼了,她找岔为难你。你回头,就在我面前,说福晋心胸狭窄,容不下妾室如何如何。”
“你仔细想想,她哪次找你麻烦,不是你先挑起来的是非。”
“你即使没把她放眼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我添麻烦?”
“你有没有为我着想过?”
胤禛看着低头紧咬着嘴唇的李氏,说:“你最大的错处,是把你自己的利益凌驾在我的利益之上。你若有一分的真心待过我,我也不会看着纳兰为难你,而对你不管不问。”
“你是个无情之人,我不能对你无义。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困死在这里。你老实的呆着,我找机会让你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