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洲朝,百姓有事要告状是要先向官府递交诉状,官府受理以后,才能开启案件审问程序,而通常情况下,登闻鼓被击响的情况其实很少,一般都是百姓遇到紧急情况或是命案大案,来不及递写诉状才会来衙门口敲响登闻鼓。
鼓声还在咚咚作响。
吴之善前脚刚到书房报信,姜信后脚也急步迈进了书房,在房门对白珞行礼禀告道:“大人,有人击响登闻鼓,请大人定夺。”
吴之善也反应过来,连忙收敛面容,整理衣冠,对白珞躬身行礼道:“大人,登闻鼓响,请大人按律升堂。”
大洲朝规定,登闻鼓被击响,必有重大冤情,官员必须升堂问案。
白珞这才明白这鼓响的含义,连忙整理衣冠缓步威严上堂。
待白珞坐在了“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一旁的姜信看到白珞坐稳当以后,便拉长了声音,沉声低喝:“升~堂~。”
公堂上一片寂静,众人静静的等待被告上来。
姜信偷偷瞄了座上的县令大人一眼。
县令大人拂柳般娇弱的身躯坐在宽大庄重的公堂案桌之后,美艳白皙的面容严肃,形状优美的红唇紧抿,漂亮的柳叶眉微蹙着眉头,眼角优美上挑的丹凤眼眼紧紧的盯着公堂入口。
在姜信的这个方向看去,大人整个细瘦的身躯都似被包裹在那宽大的公堂椅里,可他并不因为贪图舒服而倚靠在椅背,反而倔强的挺直背脊,坐得如青竹一般挺拔,无比庄重。
一举一动中不再是早上姜信看到的瘦弱美艳,反而是多了一分英气。
看到县令大人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坐姿,严肃的等待被告上堂,姜信心中暗忖:用这样的姿态坐着,一定很累很不舒服吧?
姜信不知道的是,对刚刚从警校毕业的白珞而言,这样的坐姿只是警校最基本的要求而已。
县衙所在的安宁县大街,整半条街都听到了登闻鼓的响声。
衙门口外开始聚拢人群,随着消息的传出,还有人陆陆续续的过来探看热闹。
可惜县衙大门紧闭,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就是了。
没过一会,何三何四带进来一个六十多岁老妇人,着藏青色布衣,下穿一双已经磨损破旧的粗布鞋。
头发花白,脸上满是风霜皱纹,口中悲泣,脸色惨然,面上却半点泪痕也无,一手拄着一个拐杖,一手被何三搀扶带领着。
将被告带进来后,何三何四就分列两旁,和姜信王海整齐的站到了公堂两侧。
那老妇闭着眼睛摸索着跪了下来,以头磕地,哀哀哭泣道:“大人,大人,求大人为我惨死的儿主持公道啊!大人!”
白珞这才发现,原来这老妇人双目失明,所以何三才会搀扶她进来。
“堂下所跪何人?”白珞严肃问。
“民……民妇张氏,家住安宁县西大街庚五号院,丈夫姓李,名为李大柱,”那张氏老妇强忍悲痛,回答白珞的问话,“两年以前因病去世,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呜呜呜……”
提起自己去世的丈夫,张氏又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悲从中来,又哭泣起来。
“沈氏,可有状纸呈上?”白珞低头温声向堂下老妇问道。
“有,有。”那张氏老妇连忙从袖口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写满字的状纸出来。
一旁的王海上前接过,呈到了白珞案前。
半张案桌大的状纸洋洋洒洒写得满满当当,白珞粗略一看,整篇引经据典还没有标点符号,只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心中腹诽:也不知道这位老妇人是找哪个酸腐秀才写得。
她顺手把状纸交给一旁的吴之善,吩咐道:“吴主簿,你来查看状纸,核对案情。”
吴之善一怔之后欣喜若狂,小心翼翼的接过状纸,满是感激的道:“大人放心,小的定不负重托。”
在吴之善看来,接看状纸,当堂与被告核对案情,这可是公堂上最出文采最出风头的事情了,终于有可以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学的机会,吴之善对白珞感激不已,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负大人的信任器重。
吴之善捧着状纸细细的看完,满脸严肃,大声向公堂下跪着的老妇人发问:“张氏,你儿媳沈氏于五年前嫁入李家,三年后你丈夫病逝,你便与你儿子儿媳一起住在安宁县西大街庚五号院中,是吗?”
“正是。”伏在地上的张氏老妇抬起身子点头。
“如今你儿子昨日白天被发现死在院中,你状告你儿媳通奸,且与奸夫一起杀害你的儿子,是也不是?”吴之善又问。
“我儿子正是被那该千刀万剐的奸夫**所杀。”张氏老妇咬牙切齿答道。
吴之善转向白珞,恭敬呈上手中的状纸,这意思是状纸上写的情况他都已经和张氏老妇核对完了。
白珞愕然,继而在心中叹气。
这么一大张白纸,洋洋洒洒这么多字,这写状纸的人就写了这么点信息?
这么一大篇都写的什么废话?
她不由接过状纸侧身向吴之善低声问:“这状纸上就写了这么点?”
吴之善激动得眉飞色舞,低声在白珞耳边说道:“大人,这状纸写得极好,前面言简意赅的把案件说清楚了,后面大篇引经据典痛斥了这位沈氏的不守妇道蛇蝎心肠,真是快哉快哉!不知是哪位仁兄,写出如此精彩的文章,没想到安宁县还有这样的人才,来日属下定要会上一会。”
激动得滔滔不绝,一副找到平生知己的快慰之情。
白珞现在总算知道这吴之善屡试不第的原因了。
她脸色僵硬,默默的坐直了身子。
不再理吴之善,白珞清了清嗓子,正色问:“张氏,你如何知道你儿媳通奸?又如何知道你儿子是被你儿媳和奸夫所杀?”
张氏老妇立刻道:“我儿子和那沈氏自成婚后,就住在了西厢房,每日我儿子出门走街串巷卖风车糖人,那沈氏则在家做些缝补的活计挣些零花。”
“昨日我儿又出门去,老婆子我白日也看不见东西,便在屋里困觉,没成想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听到我儿子在院子里一声惨呼,老婆子我连忙出门叫那沈氏去查看,那沈氏却只在屋子里答应,半晌都不曾出来,我听到我儿子喊了一声‘你这**’后,就只能呻吟喊痛,再说不出话来……”张氏老妇说到这里,想到儿子的惨状,悲从心起,忍不住大哭起来,哭了几声,勉力压住伤心,接着说道。
“老婆子我心知不好,连忙堵住门口,朝大街上乱喊救命,幸好得街坊邻居听见,都进来帮忙,这才发现那沈氏欺负我老婆子看不见,竟然青天白日就在家里偷情,而我那苦命的儿子……我那苦命的儿子,就这样被这对猪狗不如的东西给……给害啦……呜呜呜……”
张氏老妇终于说完事情经过,一声声的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