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南泽引(六)(1 / 1)居居养盆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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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阿青在哪?”

“你,你吃了阿青?”我一面双手并用想扳开他掐着我脖子的手指,一面不停艰难地发问,脸上是一阵胀,一阵紧,却仍不肯罢休。

他的嘴角咧起来道:“那小子——嘶——”他速速松开手,疼得一连倒退好几步。等回过神来,发现手背手掌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溃烂紫乌,毒蔓延至他拇指与食指的虎口处,并正汇向心穴。

未等他稳住踉跄的身体,我背后聚起的毒雾烟便似毒蛇一般在我身后蹿起,形成威压之势。我揉揉自己被掐疼的脖子,随即出现一条黑雾盘缠在他颈上。

“阿青在哪儿?”我问道。

他不答话,虽被我制住,可眼珠却骨碌碌的打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真是莫名其妙的妖怪。

这时不应该立即向我求饶保命吗?难道没有意识到我很凶很危险?

“喂!你最好老实交代,若阿青真有什么个闪失,那么你会比他还惨一万倍!”我凶道,恶狠狠地瞪他,把黑雾收紧好一番,勒得他喘不来气。

“咳咳,我说,我说!”他挣扎道。

“说!”我松一点黑雾缠他的力度。

“就在这,你能不能再松一点?我好作法,除了这目障,这样你就能看见他。”他直冲我假笑道。

我一下子除了他颈上的黑雾,他尽管面露惊喜之色,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我道:“你中了我的毒,乖乖的,我便不催动毒发。”

“好,好。”他作法除了目障,我眼前却全然是一片陌生的景象,平川深沼的,这是哪里呀?我有些蒙。

“你别耍花招,这是哪儿?阿青在哪?”我道。

“是你们在我的迷阵里乱跑,自己乱了方位怎么能怪我?”他边说,并不瞧我,在一丛丛苇草里拨拨扒扒,终于翻出阿青。

我赶紧凑前看,看到阿青好好的,左手的那道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也没中什么毒,便放下心,目光转向另一个站着的‘阿青’。

看来这妖怪也挺厉害的,中毒这么久竟然还能保持障目化出的形体,毒累积渐深却并没有疼得哭爹喊娘,真个个都是狠人呐,难道是我的毒没能与时俱进便弱化了吗?

“这是哪?”我抬头问他。

他四处瞧着,似是辨认,然后点头确认道:“若望沼边界。”

我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难怪认不出,原来才到边界,可惜现在没时间进去看看。

若望沼在别水泽北面,比别水泽大得多。别水泽只是西山中的一个天然湖泊,而若望沼则面积非常广大,平湖缓川,沼泽低地,可谓应有尽有,整体上平得十分有特色。可是我要去的是岩芜境,方向偏了路更远呀。

“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喝道,暗暗催毒,压得他一膝跪地。

“都说了是你们自己在我迷阵里乱跑乱了方位,我怎么知道会来这?只是抓些食物填肚子,哪想到碰得上你这么毒的,那个人你想吃便给你,我打不过你,认输就是,嘶——你个歹毒女人,说好我乖乖的就不催毒,你……”他额上冒出汗来,有些沉不住气。

“我歹毒?如果之前是我输,现在早被你吃掉了!”我道。

“妖吃妖,不平常吗?”说完,他还嘿嘿一笑。

这嘿嘿一笑让我心里有些发毛,虽说直接吸收其他妖怪的妖元确实是增强自身妖力的捷径,且妖妖相残的事也一直都没有停过,但被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未免太让一只妖心理不适了,这等于间接说,你若想活,不仅要防着仙士,魔头等一挂的异族,并且还要防着你妖族同胞随时可能不明不白插向你的一刀。

生存本就艰难,这也太……让妖心累了。

况且妖族都生存千余年,也不至于如此不开化,明明别水泽里大家处得就很欢乐融洽嘛。

“那你的死也很必然。”我冷声道。

“什么?我这么说,你不应该放了我吗?”他有些惊异。

“对不起,你坦诚之后露出的那层皮令我极其讨厌!”我盯着他的脸,故意露出不可捉摸的神色。

今天不好好对你进行一下思想教育,净化一下你黝黑的心灵,怎么对得住我这么三观极正积极阳光上进的行事风格,我可是个受过神明指点洗礼的好妖怪呢。

我“不怀好意”地走近他,冲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妖吃妖,很平常,对吧?我吃你,很正常,是吧?”

“你想干什么?你——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的身体在毒效下行动不便,只能在地上挪着,腿一蹬一蹬往后退,渐渐退到沼泽边,再也无路可逃。

我在离他七八步远的距离停下,眼锋如刀地俯视他,身后忽现的毒雾冲向他——快如流矢。

“瘴母娘娘!”那妖怪尖叫道。

我一哆嗦停了毒雾,又费脑子地眨眨眼,道:“你真认识我?”

他被我问得答不出话来,嘴巴绞紧,眼神紧张。

本来只想吓吓他,怎么把自己老底给挖出来了?

几百年前我也算气正风清的一位风云人物,说不定他爷爷的爷爷代代相传夸过我虽然使毒,却是如何良善正义……

“算了,不过按你所说的,我不吃你,是不是很不正常?”我道。

他慌乱的眼睛终于定在我身上,脸上的表情既错愕又不解。

“哎呀,我其实就是说,咱们没必要妖妖相残,长妖力助修为的法子,又不只有这一个,而且还这么残忍野蛮,仙人修心习道,魔头大战四海,用这法子,怎么听都不入流,真真品位低下。”我说完自己还点点头。

他不语,向我翻了个白眼,看上去十分不耐烦且不以为然。

我继续道:“这左仙右魔的,还杂着些人族和鬼魂,我们妖族要想壮大就得团结起来才行呀!并且有些的只是看上去很凶恶,但本性是好的,”说到这我瞟了一眼阿青,又立马回头道:“且大家真的完全可以和平相处,根本不用每天打打杀杀,别…我们村就这样,只要你想,并将和平的理念身体力行,绝对可以创造一个美好——你身后!”我的瞳孔骤缩。

他惊慌回头,一墙高的污泥猛然压来,我捞不回他,且被逼得连连后退,亲眼看着他从一个泥人转瞬间垮成一堆真正的烂泥。

泥潮爬上岸走不了太远,没过多久便退去,只剩一层潮湿的恶臭和一堆污浊的白骨。

我停在原地,腿硬是跨不出步子,只,只觉得那堆淤泥里的骨头过分白得刺眼。

地上的土像是渐渐软了,周围几处低洼积水的浅坑里,水变得浑浊不堪,咕咚咕咚冒出泡,往坑的周围泛着泥泞。

我的心咚咚的空的厉害,跳的也急,一手挽着阿青的肩,一手搂着他的腰,刷地跑起来,全挑高的地方跑,半点泥都不敢踩,能多快有多快。

后来进入一片森林,也是跑,近乎逃。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拍得脸疼,我终于体力不支摔倒,身上全是泥。

泥磕巴巴的,我把阿青扶在一棵树下,自己呆呆坐在他身边,勉强少淋些雨,一丝丝寒意侵来才稍稍振作。

我跑什么?怕什么?逃什么?信什么?又不信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雨打在树叶和枝干上沙沙的响声,小兽出没时轻诡的足音和身影都让我的呼吸猝然不顺。

妖吃妖,很平常,完全没有预兆的死亡,很平常。我皱眉甩甩头,想着自己的胆子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身上冷得发寒,我抱膝缩着身体坐着,眼睫低落得快要眯成一条打不开的线,别水泽多好,我怎么说离开就离开呢?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立马汗毛竖起反手一砍,然后我这一砍差点没把阿青又打晕。

“阿青,你醒来得吱声呀!”我摸摸刚才自己突突快跳出来的心,又马上摸摸阿青红肿的脸,刚才怕那一手砍出的杀伤力太大,结果在最后时刻改成反扇耳光。

“我……我…”阿青疼得眼泪花花。

我叹了一口气,下一瞬,便抱住阿青,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刚才那个形化成阿青的妖怪被吃掉化成一堆骨头渣子,霎那间生死转换,让我这个一直岁月静好,准备颐养天年的老妖怪吓得不轻。

阿青先是身体一呆,接着便缓和,我感觉他的手还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倒真像是他在哄我。

等雨稀稀落的少了,我们便起身出发,我不敢在若望沼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还是先回别水泽吧。

这次回去还得多做些准备,起码得知道从别水泽出发一直向东南方走大致会经过哪些地方,其间盛产什么妖怪,性情如何如何对付等云云。真后悔没听枝婆婆的话多计划一二,就头也不回闷头往外冲,我吃的米果然和她的盐比不了。

紫蝶一直引着我们向南走,我辨不清方向,只知道像是在翻山,前一脚总比后一脚抬得要高,很吃力。许久之后我累得不行蹲下来休息,阿青也在我身边蹲下,我伸出手,让紫蝶停在指尖。

我见阿青完全没有倦怠之意,便笑道:“以前有听说,人间孩童七岁八岁狗都嫌,精力旺盛的出奇,看来你也是呢。”

紫蝶的光柔和的渲在他的脸上,他略微挑着一侧的眉,眼睛也带着一大一小,有些听不懂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欺负你不知道自己的智识只有你七八岁时那样呗。

我别过脸,让目光浸在沉下来的天色里,实在不知道自己搭理个什么劲。休整半刻,又继续向南走。等天全黑下去再想办法解决夜宿的问题吧。

脚下的地面厚实软踏,全是些半分解的树叶细枝。紫蝶在前面照明,我开路,除去一些拦路的叶茎或荆刺,阿青就紧跟在我身后,半牵着我的衣角,怯怯懦懦,不敢多空出半步,有时走不稳脚磕到坑还拖着我一起摔。没办法,孩子都吓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凶他?拍拍手臂,揉揉屁股,接着走啊。

只见蝶儿身上的紫光愈加发淡,像被什么东西压散了颜色,再向前飞几步,便似被一把无形的刀一下子斩成两截落在地上。

我立即警觉起来,伸出一只手向后护住阿青,另一只在手心里腾出焰火,亮彻四周,却根本没看见什么东西。

“咔嗒嗒——咔——咔嗒嗒。”

“咔嗒嗒——咔——咔嗒嗒。”

什么鬼玩意声音还这么这么带节奏?前方的声响渐渐排成半包围的压迫感逼近,但我仍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一不做二不休!

我排掌一横化一道紫焰盾,拖着阿青硬着头皮往前冲,一路好像撞翻点燃了不少东西,算了,那不重要。一路狂奔好久,最后耳边的声音被甩掉,呼——终于能好好走路了。

“荒落,”阿青叫我道。

“怎么了?”我问道,边走边回头看他。

“我觉得脚踩在地上特别软……”阿青道。

“刚跑路完是这样的啦,要不就是你被吓坏了。”我脸上笑着朝他看一眼,是的,我现在腿就很软。

“说不清楚,”他的手指在我的衣角捏起来,道:“我感觉路与之前我们上山来时不一样。”

我一手削枝拨叶,脚下没停,抽空转过头瞧上他的鞋,道:“可能是你鞋底破——!”我话还没说完,脑袋放空只感觉前脚一软身体失重,往前一头栽下去,没摔到地上,像是滚进一个深坑。

阿青,你这时还没放手,我真是挺感动的。

还没等我摸着北,坑底的地面便剧烈地翻涌,像一团被不停蹂躏的面团。我和阿青就像两颗小丸,在一个摇晃的盘子里滚来滚去,摸爬跌撞,根本直不起腰。

头顶薄暗的天光一圈推一圈地缩小,到最后完全消失。

“卡嗒——卡嗒。”

这次我听清楚了,像是锁链咬合的声音。

“卡嗒——卡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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