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我边打坐冥想边对着阿三说道。

阿三道：“听见了。”

我问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阿三道：“没听见。”

我睁开眼仰头往后面一倒，嚷嚷道：“为什么你听不见呐！”

阿三在我身边蹲下，他道：“荒落，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真的要去采集了，你有大家送的食物不着急，可是我没有，今天不能陪你。”

“别别别！”我拉住阿三道：“我分你一点，你再坐一坐，看能不能够听见我传给你的声音，好不好嘛？”

阿三为难道：“行吧，就坐一小会儿，我真的没听到你有传过来什么声音。”

“好，这次我认真，一定让你听见的！”我道，腰杆挺直地坐正，在脑袋里用所谓的念力不停地念道：“阿青，你个龟孙子还不来找我！”

“阿青，你个龟孙子还不来找我！”

“阿青，你个龟孙子还不来找”

“别吵。”

……！！！

突然脑袋空白几秒，我睁大眼睛问阿三道：“你刚刚和我说话了？”

阿三摇摇头，他用手背贴着我的额头拍了拍，道：“荒落，你不是病了吧？”

我拿下他的手，刚刚好像听见阿青叫我别吵，看来我真是病了……怎么可能会听见他的声音呢？我甩甩头道：“我们还是去射箭吧。”

“射箭？就是你前几天拿给我看的，那两条像木蛇一样的东西？”阿三问道。

“对，等着我！”我说完，进到自己的小木屋里头拿出两把弓和一筒插好了尾巴羽毛的箭，对阿三道：“外面的人都会玩这个的。”

“怎么玩？”

“这样，看我的。”我拿起弓，再从小筒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去，拉一下，“绷！”那根削尖了头后面还插着根羽毛的细木棍儿就从我手里飞出去了，也勉强射到几米开外吧。

阿三惊奇道：“咦，这还能飞蛮远嘛！我来我来！”他接过弓搭着箭一扯，箭嗖地一下射出去，不偏不倚插在正路过我们的鹅大婶头上顶着的筐篮里。

鹅大婶的头突然猛力倒一下，正当她奇怪是哪里来的力量，向我们看过来时，我和阿三立马坐下来，各自抱一把弓拨着仅有的一根弦，我道：“哎呀，你那个手拔高了，得下来一点！”“啧，这玩意儿还挺讲究的！”“枝婆婆新谱的那个乐，真是好听啊！”“真好听！”……

可算把鹅大婶给糊弄走了。

“荒落，我刚刚那一箭射的，你看，我这都破皮了。”阿三道，把他左手的大挴指拿过来给我瞧。

我看着他，道：“真的呢，你用力太猛，我去拿点药给你涂上。”

“哎呀，小伤。”阿三弹弹自己的大拇指，问我道：“你手上的那个指环，是专门为了这个才戴上的吗？以前没见过你戴这种东西。”

我看向自己手上的指环，喃喃道：“一开始是有这个想法。”

“现在不是了吗？这个指环儿也挺好看的。”阿三道。

“叮铃叮铃”

有清澈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是我系在那排兰草下面的铃铛在响！

“你听！”我跳起来对阿三道：“像是有外人进别水泽来了！我们快去看看！”我丢完话，就往外面跑去。

“等等我！”阿三在后面追道。

这是谁呀？

来的人并不是阿青，而是一只小花虎和一只白斑虎，看上去像是兄妹。那只小花虎一见到我就抓着我问道：“你哥呢？你哥呢？”

我哥？我哪来的哥哥？

“你是不是，太快了些……”阿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说着，却在看见这两只虎妖之后，提眼道：“虎花，你怎么来这里？这位是？”他看着那只白斑虎道，“哦！”阿三道：“般般！”

白斑虎立刻点头道：“阿三表哥，我是来相亲的。”

我朝阿三挤眉弄眼，示意他道，这是你给我弄来的？

阿三摇头，靠过来小声对我道：“你名声在外。”

“你给我弄走啊，我不需要。”我偏头以非常小的声音对阿三道。

“我其实喜欢虎花很久了，她难得来一趟别水泽，你别这么着急赶人家走嘛。”

“我是说那只白斑虎。”

“他们俩不是一起来的吗？”

看着我们窃窃私语，白斑虎道：“阿三表哥，我们能进去吗？”

阿三道：“当然，虎花，进来坐呀！”

我瞪一眼阿三，心中还呸呸呸地骂他重色轻友，刚回过头，小虎花就直接往我脸上怼，她问我道：“你哥哥呢？”

“我没有”阿三捂住我的嘴，他道：“她有哥哥的。”

我突然记起，我和阿三之前碰到过虎花，只是那时我用的是男相，小虎花是把看见那时的我错认成我有哥哥。

我扳下阿三的手大嗓子道：“我哥死了！”

小虎花马上眼泪汪汪道：“你哥死了，死哪里了？”

“死外面了。”我回她道，“永远都回不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呜哇哇你哥死了！死外面了！再也回不来，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小虎花当场就哭起来，可把我吓一跳。

阿三忙安慰她道：“放心啦，都死凉了的，你再哭也见不到他，乖乖啦，别哭了。”阿三抬头给了我一个“兄弟，干的好”的眼神，我向他眨下眼表示收到。

“你就是荒落吧。我叫般般，是阿三的远房表弟，虎花的朋友，是来与你相亲的。”白斑虎般般向我介绍自己道。

“般般你好，我是叫荒落。”我道，虽然在我面前的是一只可爱又有礼貌的小虎仔，但我还是要把他给劝回去，我道：“般般，我……”

“荒落，本来我之前就该和你见面的，却被一些事情耽搁，再来的时候，你已经外出离开别水泽。这次听说你回来，我马上就赶来了。”般般道。

这，这让我都不忍心拒绝……

我向阿三瞟一眼，他还在安慰着哭闹的虎花，我道：“可，我现在不想相亲。如果是作为阿三的远房表弟的话，我非常欢迎你到别水泽来玩。”

般般道：“荒落姐姐不用怕，我是自己真心来和你相亲的，并不是被强扯硬塞来充数的，经常听到虎花说起你哥哥如何生得好，今日见到你，才知道虎花并没有眼花。早听闻你对文集书典都有涉猎，还有，你对待生死，哪怕是自己的至亲，都是如此淡然超俗的态度，真是让我更加佩服。”

“浮生若梦，似梦非梦，浮生若梦，如梦之梦，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般般，你真的不反省一下自己这么好的外形条件还需要来相亲吗？

我打断他道：“我不如你懂得多，别说了，进来坐吧。”

般般道：“好的。”

正当我们准备进去时，我突然听见有人吹起了一段音律，吹叶声清震响亮，它的旋律更是熟悉到让我直接能够哼起来。

“山水遥，光阴老，故人可识归来客？只消清酒淡茶洗心尘，不妨千杯万盏看月升，皎皎月华新……”

那个人，终于来了！

我向阿青奔去一下子给了他个熊抱，难得他的手在我后背抚一抚，阿青应该也很想我吧。我放开手，抬头看他，他也低下头看向我，我道：“阿青，你可真慢哪！”

“刚好。”阿青道。

我也把阿青带进了别水泽，般般问阿青道：“你也是来相亲？”

阿青道：“不，我是来接人。”

虎花把我从阿青身边拉开，道：“那可不行，是我般般哥先来的！”

般般道：“虎花，是他先来。”

虎花对阿青道：“噢，原来你就是那个拐走荒落姐姐的人，害我般般哥扑了个空！”

阿三在我耳边幽幽道：“一下就看出了高下，你多少也给人家般般留点面子呀。”

我拉了拉般般的胳膊，道：“不好意思啊，你那么远过来还跑了两趟，我带你在别水泽玩吧，还有很多好吃的！”

般般道：“多有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的。”我道，“大家一起进去吧！”

路上，阿青传音给我道：“你新的相亲对象？”

我传给他道：“这个，算吧…但是，不是我让他来的，是在认识你之前的事…”

“嗯。”

“嗯？你这嗯一声是什么意思呀？多说几句吧，你怎么这么淡定？要是我不想和你去北廷了呢，过了这么久，或许我的想法改变了呢？”

“………”

不理我，。

瓜果摆上桌，大家都聚在我的小木屋前。以前没人愿意与我相亲的，现在一下来了俩，大家看上去都好高兴。

明朵问般般道：“你的家在哪里呀？平时又喜欢干些什么呢？”

般般答道：“也是在西山，平时喜欢看些书籍，也爱运动，经常和虎花在林子里跑，荒落好像也与我有相同的爱好吧。”

我点点头。

明朵问阿青道：“呃，你呢？”

阿青道：“家不在西山，无爱好。”

明朵问完阿青，看一下我。

我点点头。

“般般呀，家里父母怎么样，有几个兄弟姐妹？”鹅大婶问道。

“家中椿萱并茂，我是独子。”般般道。

“哦嘎，荒落，你给翻译翻译。”鹅大婶对我道。我道：“家里父母都在，很健康，般般是家里唯一的儿子。”鹅大婶明白了，她又问向阿青道：“这位呢？”

阿青不答。

我赶紧替他回答道：“他家里兄弟姐妹很多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有父亲的。”

阿三道：“怎么感觉你比他还熟悉他家里？这一路走了近一年，荒落，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跟大家说啊？”

我，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难道有一点亲亲抱抱的事就要全说出来吗？还没有到举高高那一步呢。

我道：“没，才没有呢…”

“有。”阿青道。

我连忙看他，小心脏怦怦跳得快，这，他该不会是要全说了吧，我们在乌居洼，在白鹿林，在进岩芜境之前，之后，我们……

阿青道：“我是来带她走。”

“阿落自己有想法，不是谁招呼一声，就会跟谁走的。”枝婆婆慢慢说道。

阿青道：“我知她的心意。”

枝婆婆看一眼我，转眸道：“但你未必能回应得了她这份心意，未必能让她全身而退，送她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家那边的毒疫，这么严重吗？荒落，你有没有去看过？”阿三问我道，大家也一起看过来。

“我，我觉得应该没很严重…”我低下头，不敢看大家。

我只跟大家说阿青会来接我去他家那边帮忙着解毒，但是除了枝婆婆，我没有告诉其他人，阿青是北廷人，北廷毒疫的毒源来自南荒西山，水龙泊，入莳域边界地的附近有北廷仙士活动，屠杀妖兽……

浔川君，枝婆婆，还有遇璞仙人他在为我换身的时候，他们虽然都很尊重我的想法，但是也并不太高兴。

甚至枝婆婆明确地对我说，她不愿意我去到北廷。

“阿落，就以你的性子，我实在不支持你去北廷，还是北廷仙阙这种人神聚居的地方。你只看阿青那孩子就该明白，那里的炎凉冷暖可比我们这里复杂的多，晴云雷霆，或许只在瞬息间。”

“可是婆婆，我只是去帮忙，能派上用场的，只要我收敛好性子，谨慎一点，应该就没事吧。你不是说，要勇敢吗？我喜欢阿青，也知道他在北廷过的并不开心，我想把他带到别水泽来，好好过日子，哪怕在一起浪费时间。”

“谁的心里没有一个美好呢？我只怕，你到头来会因为心中美好的幻灭而备受痛苦和煎熬。也许是我孤陋寡闻，对那座无比遥远的北廷仙阙怀有偏见，但是，阿落，你能确定，他对你的好，是出于真心，还是只为套牢你身上的能力呢？你要跟他走，只凭喜欢是靠不住的。”

枝婆婆道：“必须是他爱你，会全心全意对你好，我才能放心。”

“婆婆，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就，就连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也确定不了。但我信他这个人，他说过会保我，就一定不会让我有事，并且我自己也不弱。”我摸摸自己的左手，道：“我觉得吧，他已经在慢慢接受我了，我一定能把他带回来的！”

我，可以的……

阿青牵起我把我的手举起来，我回过神，看见阿三，明朵他们全是吃惊的眼神，才发现，原来我们手上的指环并在一起看的话，很配。

阿青对枝婆婆道：“我会照顾好荒落，让她平平安安回别水泽。”

“这是你对我们别水泽的一份承诺。”枝婆婆道。

“承诺。”阿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