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在阴僻角落里生长的苔藓吗?它们卑卑弱弱地长在湿暗处,离不开腐烂的东西,却与那些菌类不同,它们能撑起一片凉绿来。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过来时,会有极小的露珠挂在细嫩的脆茎上,晶莹轻灵,很漂亮。”
我靠坐在床上,静静地拉着栾廷离说着话。
“没观察过。”他道。
“那你会替苔藓感到惋惜吗?只是因为所处环境的阴暗潮湿,它们就被看不到,在大部分人眼里被划到与腐菌一样的类属。你还会替自己感到惋惜吗,因为没见过,不知道这种美的存在?”
栾廷离道:“既是不知,何来惋惜。”
“哦。”我低下头应他道。
“但你与我说了,下次遇到,会留意。”
我一抬头久久地看着他,莫然地生出感动来,因为我,所以会留意那些角落吗?除了感动,心里还有丝丝小小的窃喜。
一醒来我就扯着栾廷离说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也没嫌我烦,就一直坐在我旁边听呢。
关于蝶堕的事,我没办法告诉他,就算能开口讲出来,心里也是压抑得很。
这或许是一桩荒唐的梦罢了,可还是总忍不住地替梦里的人嗟叹,想跟人说一说却又不可说。梦是私有的,传不开,有时你的感同身受在旁的人眼里,不过只是癔症犯了。
毕竟比起这些虚幻的东西,人都是更倾向于接受看得见,也摸得着的。
“栾廷离啊…”
我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然后倾伏过去抱住他,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很满足很心安。我在他耳边喃喃道:“你真好。”
他的手轻轻搭上我的背,拍了拍,只道:“别乱跑。”
我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往他怀里赖得更深一点,嘴角翘起道:“知道啦,你以为我想啊,是央羽硬要拉着我去。我们本来是要去通幽途的,但只走过一次我不记得路,然后就迷路到了一处林子。对了,我是怎么被你们找到的呀?”
“你晕在在林子口。”
我点头用下巴尖儿戳戳他的肩,又问道:“那是块什么地方?我进去的时候,感觉就像进鬼窝了一样,并且冥阴里怎么会有森林啊?”
“那叫骨林,是冥阴扩府后从上面塌下的一块地方。从前是山林,如今也保留着树木,大多被侵蚀异化成了骨质,吸引到些飘离的亡灵情魄,已在管理。”
我坐好看着他笑笑道:“我进去看的时候,其实也没发现有什么害人的鬼,这块地方还是不着急的。”
“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我装出在很认真回想的样子,回他道:“有鬼火,嗯,有好多的…鬼火,我还听见了婴儿的哭声,笑声,看见一只长得很丑的鬼,那獠牙长得都快顶到眉毛尖上,我就被吓晕了去。”
“只这些。”栾廷离道。
“只这些,不然你还希望我看到什么呀?风流艳鬼吗?”我向他眨眨眼睛道:“我晕的时候做梦,还真梦见了一只,你要我向你示范一下他是怎么勾引人的吗?”
“不要。”栾廷离道。
“来嘛,来嘛,害什么羞?”我向栾廷离靠过去打趣他道:“撅撅嘴,摸摸腿,扭着身子怼一怼,脸别转过去啊跟着姐姐学……”
栾廷离轻微撇嘴道:“所思所梦。”
他这是在批评我心思不正了,我把他拉回来想看他正脸,只好哄道:“我是在演示嘛,虽然我梦里有艳鬼,但是我没对他做任何不好的事,清清白白。”
栾廷离回过脸看我,我又用手势向他比划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会我的意思,我道:“说实话,我第一眼瞧见那艳鬼的时候啊,整个人都挪不动,身上真的有点热。”
“秀色可餐,你知道这个意思吧?尤其是他叫我一声,哎哟哟,”我回味着当时蝶堕说的那句“是”,现在心里还息挠挠的,我继续说道:“你要是看见他躺在床榻上那幅娇怜的模样,也会心动”
“说完了吗?”
栾廷离顺着我的肩膀抓到胳膊,他那双琉淡色的眸子看起来像装满了硫磺一样冲,他道:“你应是见过了。”
“哈哈哈,我说我的梦呢,哪里见过,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呀?莫非我说到了你心中禁忌?”见栾廷离沉眸不答,我感觉自己后院起了火,危机感马上促使我采取行动,我忙问道:“你是喜欢女孩子的吧?”
栾廷离又转过头去。
“喂,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们……该亲亲该抱抱的都有了,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没理由的呀。迟寽说过你平常不近女色,你不会有那倾向吧?虽然我很喜欢你,你跟我说,说清楚了咱们谁也不耽误谁,没关系的。”
“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弱弱地扯了扯他的衣服道。
“荒落!”栾廷离像是有些生气。
“我,我在。”我道,像对夫子说错话的小童一样举起自己的手。
他道:“过来。”
要小声地说吗?
我叹一口气,很难过地挪到他身边去。明明我还觉得他有点喜欢我的,只是借用我的喜欢,骗我欢欢喜喜地帮他解毒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栾廷离却扣着我的后脑勺深深一吻!!
唇夺舌抢
我的身体绷得像块木头一样,唯有和他亲密碰处还活着,却是被逼的无处可躲。
嘶他咬我!
我舔舔自己被咬到的上嘴唇,喘着气朝他一笑,也不示弱,亲回去,想把他摁倒再欺负。
成功了,可是,嘤怎么说呢,我的腿压到在不该压的位置上了,好尴尬呀……
沉默一阵,两个人开始各做各的自我检讨。
我背对他,又转过身道:“好啦,算我说错话,你要去忙什么事的话,就快去吧。”
我对着他笑。
一阵简短的对视后,他起身,快步出了房间。
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相比于什么艳鬼,眼前的这个小妖精,才最要命呀。
看来是我紧张过度,栾廷离主动了呢天哪,心情澎湃又荡漾,我呼呼呼的深呼吸,却抑不住心中狂喜,照这个速度发展,拐带栾廷离回别水泽的日子不远啦!
淡定淡定……
我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忽然想到,我最开始醒来看到的人,竟然不是栾廷离,而是栾漠。
蝶堕说话算数,他没有伤我,我刚一睁开眼的时候,还是那个女鬼在一旁守着我。街巷人流,豪华府邸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我问女鬼道:“你的主人呢?”
她道:“不知道。”
“他没有留几句话给你吗?”我问着女鬼,难道蝶堕是像黄纸灯一样,了却执念就弥散了吗?
女鬼道:“主人说,我以后可以呆在林子里,也可以到冥阴府去,不必再跟着他。”
“他说他自己要去哪里吗?”
女鬼低一下头,又抬起来道:“他应该……好像没说自己要去哪,只说让我等着你醒来,如果有不是鬼的来找你,就把你交出去。”她蹲在我身侧,伸手指向自己面前问我道:“那个人是来找你的吗?”
我看过去,以为是栾廷离找过来,却不想,也绝对没有想到,眼前坐在我旁边不远地方的人,竟然是栾漠!
我要和他打招呼吗?他会不会也迷路了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我的幻象吗?我脑袋发懵看着栾漠站起身,只听见栾漠道:“跟我走。”
我小声问向女鬼道:“我睡了很久吗?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女鬼道:“不久,刚才。”
这句话风格好像栾廷离呀,这么简洁。我也从地上爬起来对栾漠道:“好。”
他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一路上也没说过什么话,突然他停下转过身来,我一怔,只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往我脖子上砍一下,我就又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栾廷离终于在我身边了,我还缠着他说了好一堆没头没脑的话呢。
“荒落!你终于醒过来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把所有闲着没事的人都叫去林子里找你了!你把我吓坏了呀!”央羽叫着从门外冲进来叫道,向琪在后面骂他道:“荒落才刚醒,你别吵着他!”
央羽坐在我身边道:“我受委屈了,你不知道栾廷离他对我好凶,听到你不见了的消息后,就没跟我说过话,我跟他道歉都不理我,眼神儿都不给呢!”
向琪道:“他没拿鬼脸吓你还是好的,要是荒落真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原谅你。”
央羽侧头瞪她道:“谁要你原谅啊,巴不得你离我远一点,要不是你在我旁边挡着,荒落滑下去的时候,我能抓不到她吗?”
向琪道:“谁要黏着你?是子妃说让我看着你,你以为这种鬼地方我想来吗?”
央羽道:“你能不能不和我吵啊?当初我说要来冥阴,你也挺积极附合我,现在怎么变脸了?”
“我,我又没想过冥阴这里真的这么阴森,你说要在这里玩,连路都没搞清,让人家荒落摔一跤,你良心不痛啊?”
“别转移话题,说不过我,荒落摔下去这件事我能预料到吗?你来这里不也是没搞清楚状况,抱怨这抱怨那的,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我没有抱怨,我说的是实话!”
“你有你有你就有!”
……
央羽本来还是偏向我坐,后来吵着吵着就转过去和向琪面对面吵去了。怎么说我也是刚醒来,实在消受不住真热闹,大叫一声我道:“停!”
他们两个人都看向我。
“嘘。”我把食指竖起来堵在自己的嘴上,央羽和向琪都明白地我点点头。
央羽朝向琪冲一下鼻子,又转过来对我道:“荒落,你的嘴怎么了?”
我心虚道:“呃,不小心自己咬到了。”
“咬的真狠。”央羽又道:“看见你晕在林子口一动不动,可把我给吓坏了,要说还真是奇怪,明明已经找过没有,你怎么又变回来。”
“我没事啦,可能自己胡乱走就摸到路又走出来。”我道,带我到出来又把我弄晕让其他人带回来,可能栾漠是不想这事让别人知道。
救人不丢脸吧,怎么做好事这娃还不想承认了呢,难道因为救的人是我吗?一定只是栾漠他比较低调。
我摇摇头,又问央羽道:“二殿下也去找我了吗?”
央羽道:“二殿下没来,他脱不开身,六殿下倒来了,你在林子里待了一天一夜,我们就找了一天一夜。”
我问央羽道:“六殿下也来冥阴,你不是说没这么早吗?”
央羽道:“我也不清楚他怎么这么早就来,可能是主君病加重了,上次的猎会,主君都没有出席。”
我听着央羽讲,突然,我发现自己左手大拇指上的魂戒不见了。一下子慌起来,我并不知道它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翻手就在床上找起来。
央羽看着我翻着枕头和被子,很奇怪地问我道:“荒落,你在找什么?”
“我的一枚指环不见了,你帮我找找,看坐在你那里没?”
央羽半起身也和我一样抖抖被子,他看了又看,对我道:“没有。”
我找过他那里发现确实没有,又跳下床去寻床底下。向琪道:“荒落,你先穿鞋,这地板上凉森森。”
“好。”我听了她的话,脚踩着鞋子又继续往床底下瞧,央羽道:“是你左手上戴的指环吗?”
我连忙抬头看他道:“你知道它是在哪里丢的?”
央羽抱歉笑笑道:“我没注意这么多。”
我扶着床沿跪在地板上弯下腰道:“那我再找一找,说不定就掉在床下。”
“荒落姑娘。”
我抬头,看见迟寽走进来,他道:“荒落姑娘是在找那只指环吗?殿下说,他取走了,刚才忘记说,让我来转告。”
“那,他还会给我吗?”我站起来重新坐回床上,道:“我问一问。”
迟寽道:“过段时间会把指环还回来,荒落姑娘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他还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