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把人这样给抬回来了?”
关大姐伸开纤指,犹有兴致的在橘红色烛光下欣赏着自己指甲上的鲜艳蔻丹。
“呃,是的。”
坐在离关姐最远位置的关九溪,此时正恨不得把头整个的都缩进脖子里去。
但可惜她没这个机会。
“丢出去。”
“什么?”
关姐完全不给九溪和稀泥的机会,站起身,忽然噔噔噔地就冲到她面前。
刚刚还云淡风轻的艳容之上,此时在她眼中已是犹如母夜叉般。
一根玉指也早已毫不客气的就戳到那圆圆的额头上。
“我叫你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给我丢出去!你是不是被那群该死的修士给喷傻了,我们家是个什么情况,老娘哪还有闲钱再来养这么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妖人。”
妖人?
小女孩脑中不合时宜的又想起那双妖莹莹的绿瞳。
大姐可真神人也,她连看都没看过这人睁眼的模样,居然就能知道他的的确确是妖人一枚!
九溪在心中把自己的大姐胡乱崇拜一通后,却又犯难起来。
“大姐,我看他进气还没有出气多呢,若是真把他就这样丢出去,恐怕……”恐怕是活不了了。
“所以呢?”
“所、所以——”
九溪所以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关姐却不耐烦了,“所以你就是不肯再把这人丢回去就是了?”
关姐的声音里已经有了火气,九溪吓得浑身都快团到一起去了,但她偏偏就是不答话,惹得大姐眼角都快抽搐起来。
“好好好,实在是好得很呐!”
一双纤纤玉手合在一起,在九溪略带惊恐的目光里,大姐好好的松散了一下十指。
然后,一阵绵绵不绝的噼里啪啦、丁零当啷又噼里啪啦的声音便悠长绵延地响了很久、很久。
“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人给我拖到柴房去,若日后你再让我见到他的一根头发,到时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但最后,妥协的却还是关姐。
她微微气喘的看着一头包,却仍然不吭声、不改口的小女孩,气结道。
“是是是,我保证,等到他能动以后就立刻把他给丢出去,绝不让大姐你再见到他!”
九溪喜不自胜的顶着满头包,就要独自弯身把地上那长手长腿的妖人给拖到柴房里去。
可她身量太小,妖人又太高大,她折腾了半晌才拖动一丢丢。
背后却猛地又轻飘飘传来一句,“今早,凤家宗子被蜀门上尊亲自接走了,你可知道?”
正手忙脚乱把那妖人因为拖动而掉出来的一颗珠子塞回他领子里去的人一怔,然后就笑道:“嗯,知道了,我还亲眼看见了呢,那可真是好大的阵仗。”
“是吗,那就好。”
关姐一眼不错的看着九溪费力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了门边。
那天晚上,她想把坊间据说是因不肯在凤家姑娘面前屈膝认辱而被关进去的小弟给救回来,不得已之下去凤府欲闯空宅。
但最后要不是九丫头突然与凤府的管事出现,那估计现下她也得在凤府“做客”了。
终归就只是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但凤府到底不是别的地方,关姐一踏进关小弟昏迷着的院落后,就已经被护院发现。
可也正因如此,所以大姐才会故意在九溪面前提起凤杞已被蜀门接走一事。
她要她知道,凤家宗子和他们这些市井小民之间天差地别的距离。
尽管那天晚上九溪会和凤府管事一起出现的原因,不管她怎么问,她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就算又被大姐打的满头包,可她还是含含糊糊不肯言语。
但能驱使得动凤府管事的人,当时还有谁?
关姐可以不逼她说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不会允许九丫头做一些太过可笑的白日梦。
就算她知道,她不会。
凤城的杏花,在凤杞走后,忽然就在一夜冬风里恣意的盛开了起来。
那暖春般的杏色,让原被一片雪白厚厚覆盖了的凤城,突然就染上一层淡淡的春色。
杏花已开,初春料峭。
而不管在凤氏一族迁走后没过多久,整座城池忽然就被各大门派点燃了的热情是又如何沸腾。
也不管不过就只是几天的时间,本来还是昨日一起勾肩搭背去掏鸟蛋的发小,今天却早已换上了一件不知是用什么丝织就而成的道袍。
许多人之间,竟已被打上仙凡这条永远越不过去的天堑。
更不管就只是几日的时间,在桃花渡边,欣喜若狂与憾恨涕泪的分离早不知上演了多少场。
在不显眼的关家小酒肆内,关姐和九溪在面对着这一切时,她们竟是默默地全都视而不见。
小酒肆之中往日的那些嘈杂和热闹,此时也是一点踪影都没有。
平常若在这个时候,大姐肯定早已把自己的一双弟妹指使的团团转了。
“小妹,那边桌子上的盘子和碗赶紧收拾了,这边弄好就赶快去把碗给洗了。”
“小弟,快去给那几位客官结账,结完账后赶紧去后院把酒盅都给我搬进来。”
“小妹,你动作能再慢一些,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弟,你算错账啦!”
一个个吩咐,早就该把九溪和关小弟使唤的昏头乱向,哪还会像现下这般清闲。
是呢,是太过清闲了啊。
九溪皱了皱弯弯的眉、圆圆的眼。
她想对大姐说些什么,可好几次了,话一到嘴边,最后却又被再次给咽了回去。
她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