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见状，步步迫近。<p>

她先声夺人，细数着春夏这些时日以来犯下的过错。<p>

“春夏，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北璃王待你恩重如山，你怎可恩将仇报，伙同北璃的罪人，屡屡迫害曾为北璃立下汗马功劳的凤无忧？”<p>

春夏声色淡淡，对此轻嗤以鼻，“恩将仇报之人，是你。璃音公主待你情同姐妹，你却只知落井下石。”<p>

“情同姐妹？”<p>

麝月哂笑，这么多年来，北堂璃音何曾将她当人看过？<p>

她这一身的伤痕，还不是拜北堂璃音所赐！<p>

春夏瞟了一眼尤为反常的麝月，冷淡言之，“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少来烦我。”<p>

“交出解药，我会替你求情。”<p>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春夏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任麝月如何说道，都不为所动。<p>

麝月眸中闪过一抹痛惜，旋即从袖中掏出一摞画册，狠摔在春夏怀中，“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p>

春夏眉头一紧，定定地瞅着怀中画册，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p>

她伸出颤巍巍的双手，刚翻开画册，便被画册中不堪入目的画面吓了一跳。<p>

“怎么回事？”<p>

春夏又惊又俱，喃喃自语道：“画册中的女人怎么会变成璃音公主？”<p>

她眼眸中布满血丝，紧盯着画册中被众流匪折磨得得不成人样的北堂璃音，两行清泪簌簌挂下。<p>

若是让北堂璃音得知了此事，定会恼羞成怒。<p>

如此一来，北堂璃音绝无可能大发善心帮她还清她长兄欠下的巨额债款。<p>

麝月急声道：“速速交出解药，兴许我还能救你一命。”<p>

“是你！是你偷偷换了画册，对不对？”<p>

春夏完全听不进去麝月的劝告，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龇着牙，忿忿地朝着麝月扑去。<p>

她冗长的指甲即将划过麝月的脸庞之际，铁手倏然乍现。<p>

他一剑砍下春夏的半截指甲，眼神阴鸷，声色冰冷似霜，“任何人胆敢伤害王妃，杀无赦。”<p>

哧<p>

铁手目无斜视，一剑贯穿了春夏的胸膛。<p>

“不要！”<p>

麝月失声惊呼，怔怔地看向口吐鲜血，命不久矣的春夏。<p>

她早就预料到了春夏的结局。<p>

从春夏第一次将北璃宫婢推下深井的时候，麝月便知，助纣为虐终会作茧自缚。<p>

可当她眼睁睁地看着春夏香消玉殒之际，却难过得说不出话。<p>

一入宫门深似海。<p>

春夏自成为北堂璃音的心腹之后，从未有一天为自己而活。<p>

谁愿意打打杀杀在刀尖舐血？<p>

还不是为了形势所迫。<p>

春夏垂眸，看着自己被捅成血窟窿的胸口，如释重负，“替我照顾好阿娘。”<p>

“嗯。”<p>

麝月重重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合了春夏的双眸。<p>

春夏至死都未曾告诉麝月，当初，她若不动手杀人，北堂璃音便会将麝月一并拽入无间地狱之中。<p>

她只是为了保住麝月少有的天真，才痛下决心一条路走到黑，直至将自己逼向万劫不复的深渊。<p>

君墨染赶到之际，铁手已在梧桐树下翻找到药瓶。<p>

他小心翼翼地将之呈，恭声道：“王，画册一事现已查明，正是北堂璃音所绘。属下已命人将所有画册换成北堂璃音被流匪凌虐的画面。”<p>

“嗯。”<p>

君墨染紧攥着手中药瓶，居高临下地看着啼哭不止的麝月，“北璃王下了保护令，你家中双亲均已安置妥当。”<p>

铁手诧异地看向君墨染，“王，你早就得知麝月是北璃王的人？”<p>

君墨染未置可否，眨眼功夫，他又了马，风急火燎地往摄政王府赶去。<p>

<p>

摄政王府，墨染阁<p>

君墨染赶回之时，北堂龙霆已经哭嚎了小半个时辰。<p>

他怔怔地靠在卧榻之侧，啜泣不止。<p>

“妞妞，你快醒醒。是父王不好，竟丢下你一人，在东临受苦受难。”<p>

北堂龙霆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怎么也没想到，几日未见，凤无忧竟虚弱成这样。<p>

君墨染置若罔闻，他将北堂龙霆推至一旁，定定地看向静静地躺在卧榻之的凤无忧。<p>

顾南风说过，寐仙之毒尤为难解。<p>

纵研制出了解药，也无法预估效用。<p>

也就是说，即便服下解药，凤无忧仍可能一睡不复醒。<p>

他深吸了一口气，踟躇片刻之后，终是下定决心，轻轻地按住她的下颚，喂她服下解药。<p>

彼时，北堂龙霆、凌松柏等人纷纷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不醒的凤无忧。<p>

就连即墨胤仁，亦换了一身太监宫服，悄悄溜出了东临王宫，躲在门后远远地看着屋内光景。<p>

“她怎么还未转醒？”<p>

君墨染神经异常紧绷，他紧攥着凤无忧的双手，紧张到几近忘却呼吸。<p>

这辈子，他鲜少像现在这样胆怯过。<p>

北堂龙霆心急如焚，索性钻入君墨染臂弯之中。<p>

他趴在榻前，深深地盯着面无血色的凤无忧，涕泗横流。<p>

若是能救回凤无忧，让他当场死去，他也心甘情愿。<p>

顾南风全神贯注地为凤无忧把着脉，足足半个时辰，等他感知到凤无忧的脉象正逐步恢复正常，这才松开手，轻轻地拭去额泌出的汗珠。<p>

他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余毒已清，身体并无大碍。再睡几个时辰，便可恢复如初。”<p>

“此言当真？”<p>

北堂龙霆激动不已，顺势靠在君墨染怀中，一阵哭嚎。<p>

君墨染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北堂龙霆，轻轻地捂住凤无忧的双耳。<p>

这段时间，她遭了太多的罪。<p>

好不容易得以休息片刻，北堂龙霆却如同锣鼓一般，唧唧哇哇嚎个不停。<p>

顾南风刚出了墨染阁，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偏院，为浑身是伤的青鸾诊治一二。<p>

青鸾的伤势很重，但她鲜少呼痛。<p>

只静静地躺在榻，呆滞地看向幔顶垂坠而下的流苏。<p>

“小姐醒了吗？”<p>

青鸾微微侧目，轻声询问着满脸疲惫的顾南风。<p>

“暂时还没醒。不过，她身体底子不错，余毒已清，很快便会转醒。”<p>

顾南风如是答着，他颇为头疼地看向浑身是伤的青鸾，转而同跪坐在一旁的追风说道：“找个手脚干净的丫鬟替她药。”<p>

追风担忧府那些个笨手笨脚的丫鬟会弄疼青鸾，原想着亲自替她药，但见青鸾眸中的抗拒之色，只好作罢。<p>

不成想，追风前脚刚走，青鸾却抓住了顾南风的手，苦苦哀求着他，“杀了我。”<p>

顾南风叹了口气，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青鸾，想开些，追风他不会在意。”<p>

“可是我在意。”<p>

青鸾难得没有掉泪，她极为平静地道：“所有人皆以为我只是被毁了容，殊不知，北堂璃音那毒妇，还让紫阳观里的臭道士毁了我的清白。”<p>

“青鸾，这不是你的错。事情既已过去，就别再胡思乱想。莫不要因为这些难以预料的意外，轻贱自己。相信我，追风喜欢的是你这个人，绝不会在意那些。”<p>

顾南风心中郁愤难纾，他从未想过，北堂璃音竟歹毒到如此地步！<p>

短短一日之内，凤无忧差点丢了性命，慕洛言身留下了一道无法抹灭的伤疤，而青鸾，身心俱伤！<p>

追风躲在门后，紧捂着口鼻，哭得泣不成声。<p>

他早就发觉青鸾情绪不对，原以为她只是因为脸的伤疤郁郁寡欢，不成想，北堂璃音竟这般虐待她。<p>

青鸾听闻屋外细微的动静，绝望地闭了双眸，“顾南风，杀了我。我只要醒着，满脑子都是那些丑陋的嘴脸。”<p>

顾南风陷入沉默之中，不知该如何作答。<p>

都说，医者仁心。<p>

但此时此刻的他，恨不得将北堂璃音碎尸万段，挫骨扬灰。<p>

吱呀<p>

追风再度推门而入的时候，面已看不出丝毫别的情绪。<p>

他神色自若地坐在青鸾跟前，将婚书交至她手中，“三日后，我们成婚。”<p>

青鸾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很久之前，她就盼着这一天。<p>

可惜，造化弄人。<p>

她终于等来了追风的一纸婚书，可她却失去了爱他的权利。<p>

“不。我们不能成婚。”<p>

“为何不能？”<p>

追风小心翼翼地替青鸾着药，深怕弄疼了她。<p>

青鸾轻笑道：“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不喜欢你。”<p>

“是因为这道伤疤？”<p>

追风轻触着她脸寸长的伤疤，声音极轻。<p>

青鸾再也受不住心中委屈，泪水似泄洪般喷涌而出。<p>

她摇了摇头，尤为坚定地说道：“能不能别再问了？你明明有很多选择，为何非要这么逼我。”<p>

嘶<p>

追风二话不说，直接抽出腰间长剑，在自己脸亦划了一大道口子。<p>

“不！追风，你做什么？”<p>

青鸾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她想要阻止追风，双手却提不起劲儿。<p>

追风指了指他脸的血口子，云淡风轻地说道：“现在，我们一样了。”<p>

“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己？”<p>

青鸾心疼不已，她原以为，自己得以狠下心肠，放下追风。<p>

不成想，追风竟能做到这般地步。<p>

“青鸾，三日后，我们成婚吧。”<p>

追风扔去手中匕首，继而为浑身是伤的青鸾着药。<p>

青鸾对于他的触碰，尤为抗拒。<p>

她浑身发颤，面露苦痛之色，“别看。”<p>

追风见状，神色一滞，心中顿生不忍。<p>

可他深知，若他显出一丝一毫的退却，他和青鸾之间，将再无可能。<p>

思及此，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全然无视了她的抗拒，全神贯注地为她着药。<p>

青鸾显得尤为局促，连脚趾头都紧绷着，她最不愿让他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p>

可惜，事与愿违。<p>

“追风，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p>

沉吟良久，青鸾郑重其事地说着。<p>

她的面容似一滩死水，平静无波。<p>

眼神中却透着点点凄凉，让人心疼得无法直视。<p>

追风执拗地道：“不试试，又怎会知道有无结果？”<p>

“我...我可能没你想象中那样干净。”<p>

“嘘。”<p>

追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而开始细数着他曾碰过的女人。<p>

他显得尤为认真，可不知为何，数着数着，硕大的泪珠突然划过眼角，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青鸾脸。<p>

略苦，微咸。<p>

他忙不迭地背过身去，待调节好了情绪，才笑意炎炎地转过身，轻声讨饶道：“抱歉，遇见你之前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碰过的女人不下三位数。”<p>

青鸾：“……”<p>

追风见青鸾并未答话，索性再捡起被他扔至一旁的匕首，“青鸾，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可好？你若不能释怀，我就挥刀自宫。这样一来，就扯平了。”<p>

“不，不要。”<p>

青鸾深怕追风心头一热，当真做出伤害自身之事，提起周身气力，猛地夺过他手中的匕首。<p>

她血迹斑驳的手，紧攥着锋利无比的刀刃，直至手心被磨得皮肉翻飞，依旧不肯松手。<p>

追风急了眼，一手紧扼住她纤细的手腕，强迫着她撒开手中匕首。<p>

“追风，你别伤害自己，是我配不你。”<p>

“傻瓜，你是全天下最善良最可爱的人啊，明明是我配不你。”<p>

追风轻轻抱住浑身是伤的青鸾，将所有心疼藏在心底。<p>

“青鸾！”<p>

凤无忧惊乍起身，她惶惑地看向凑至眼前的君墨染，淡淡问了一句，“你是谁啊？青鸾呢？”<p>

君墨染欣喜若狂，他一把将凤无忧拥入怀中，激动得浑身发颤。<p>

凤无忧看向周遭哭成泪人的北堂龙霆，不悦地道：“老头儿，爷被陌生男人非礼，你就这态度？”<p>

“妞妞，你莫不是没睡醒？”<p>

北堂龙霆眸色微沉，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p>

凤无忧却气呼呼地将君墨染推至一旁，“登徒子，平白无故地为何紧抱着爷不放？”<p>

“………”<p>

君墨染满脸错愕，定定地看着她，心中早已被恐惧填满。<p>

“青鸾呢？”<p>

凤无忧翻身下榻，左右四顾。<p>

方才，她做了一个梦魇，梦到浑身是血的青鸾被人扔下了悬崖。<p>

直到现在，她尚还沉浸在梦魇之中，心有余悸。<p>

“青鸾在偏院休养。”<p>

君墨染沉声答着，转而又将她揽入怀中，“无忧，你不记得本王了么？”<p>

“爷曾见过你么？”<p>

凤无忧眨了眨眼，极为认真地盯着俊美无俦的君墨染，脑子中一片空白。<p>

北堂龙霆神色大骇，忙不迭地凑至凤无忧跟前，连声道：“妞妞，你可还记得为父？”<p>

“自然记得。你这糟老头儿，认贼作女一十七载，化成灰爷都认得。”<p>

凤无忧如是答着，悄悄地偷瞄着眉头紧锁的君墨染，不动声色地咽了好几口唾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