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袖招毒发的突然,而且剧烈。
扶他躺下时他还闭着眼睛,但林暖能看到他轻轻颤抖的睫毛。
据“湘妃泪”中毒几年后身亡,在此之前每月朔月发作,皆是疼痛难忍,身心俱损甚至要撑不住自尽。
林暖遗失了在西北境边关之前的记忆,并不清楚李袖招当初为什么会中这种毒。
她隐隐感觉这个“湘妃泪”原本应该在自己身上。
李袖招薄唇轻抿,面上并不显示出痛苦之色,但脸色惨白。
“袖招,要不我去找御医或者巫,想办法开什么东西给你缓解一下虽然外面有龙阳君,但我应该可以躲过他跑到曲马那里。”林暖着准备起身。
“不必。”
“但是你一直这样。”林暖犹豫着还是准备出去。
“暖,不要走,陪我。”
手被对方拉住了,指尖传递的温度十分冰凉,就像是在寒水中浸泡了一样。
林暖回头,发现李袖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看上去异常脆弱,声音也虚弱到让她微微一愣。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陪你也没有什么帮助啊?我现在又不能使用系统功能,对于医术药理又半点不知,也不能帮你分担痛苦。”
她絮絮叨叨着,握紧对方的手,选择用这种方式告诉李袖招她会一直在陪在他身边。
“暖,冷。”
“你真的冷吗?都已经浑身出汗了等下。”
林暖嘴上虽然这理由,但手上动作不停,她四处环顾,只在不远处找到一个薄薄的凉被,伸手拉过为李袖招盖上。
李袖招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极快,林暖并没有觉察,他将脸埋进被子里,任由林暖帮他掖好被角。
“怎么样?好点了吗?”
掖被角的时候,林暖感觉到他身子也在发抖,心底下明白此时的李袖招毒发应该是极为痛苦的,不禁再度出声询问,声音异常温柔。
李袖招没有回应,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的脸埋在被子里,林暖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情况,只觉这被子碍眼。
“不要埋头,一会儿呼吸不顺了怎么办?”
她动手拉开他面前的被子,但刚拉下一些,李袖招就低镣头重新将脸埋进去。
“袖招?”
林暖十分不赞同地将被子再度拉下,这一次,李袖招没有再埋脸进去,但他开了口:“冷。”
“冷?但是这里也没有被子了,要不”
林暖皱起眉,确认过之后再看看对方苍白的脸,心中甚至生出了要不要把旁边的龙纹古木椅给劈了钻木取一点火当柴烧,李袖招表现出来的脆弱甚至让她忽略了对方能飞遁地催动道法这件事,只觉这是一个浑身发冷的病号。
“暖,你过来。”
“嗯?什么?”
林暖还以为对方在这个房间哪里藏了被子衣服之类的东西现在准备告诉她让她拿出来,便附耳凑近。
却不料被握住的手传来一阵极为轻柔的力道,她重心不稳一下子趴到床上。
“袖招?!”
林暖费力地撑起手臂,害怕压到了身下的人,但肩膀下手掌钻出,摩擦的部分刚好是她身上的痒点,她不由得笑出声来,胳膊也泄了力,双手支撑不住完全趴下去,两饶身子完全贴合。
“哈哈哈等一下哈哈痒”
皮肤传来冰冷的触感,林暖只感觉身下像是一张冰凉的石床。
腰被人一只手臂环住,而另一只手则压在她背上将她因为笑而微微扬起的上身重新按下去,对方温热而急促的呼吸拍打在耳侧,接着很传来一声似是满意的喟叹。
林暖终于止住自己的笑声,但此时她已经将人完全压到了身下。
“袖招?”投怀送抱?几个意思?
“冷。”
李袖招在林暖脖颈间蹭了蹭。
“你把我当人形暖炉?”林暖侧过脸问他,气的按了按他肩膀。
“嘶!”
李袖招发出一声轻轻的吸气声,吓得林暖赶忙放开手帮他又按了按肩头:“怎么样?没事吧?我下手很轻的,痛不痛?”
“暖我能不能抱着你。”
可能是因为按痛聊原因,李袖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嘴上问着能不能,手上却隔着薄薄的被子抱着她不撒手。
林暖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已经抓着我了还想要我怎样啊,反对吗?居然先斩后奏,狡猾得很你”
“可不可以?”
林暖忽然觉得这“湘妃泪”着实强大,强大到能让平素看上去霁月清风、运筹帷幄的李袖招变得这么的乖巧又粘人,甚至还智商掉线到执着于问自己“可不可以”。
“好好好,反正我也是来陪你,做个暖宝宝还是可以的。”
林暖手指轻轻点零李袖招的肩膀:“先放手,等下我脱了外衣钻被子里。”
“好。”
李袖招乖乖松开手,身子还在轻颤,但是眼睛很亮,直直盯着林暖的背影。
林暖今为了陪李袖招,请了假没有上朝,穿的衣服并不那么复杂,但终归里三层外三层。等她磨磨蹭蹭脱下衣服穿着薄薄的一层攥紧被子下面,发现李袖招已经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像是已经昏睡了过去,就算她拉着对方的手也没有一点反应。
她有些紧张,心翼翼地试探了李袖招的鼻息之后这才安下心来。
全身上下的剧痛,究竟会有多疼呢?
她盯着面前饶脸。
那双丹凤眼紧闭着,显得极为温和,不像平日睁开时那么具有攻击性,仿佛能一眼看穿你的所思所想,薄唇也抿的紧紧的,眉头皱起。
林暖伸手想要抚平对方的眉,但手腕被他抓住了,再看向眼睛时还没睁开,像是被打扰到而下意识的防备。
似乎感受到了手掌握住的温热,李袖招闭着眼将林暖拉进怀里。
他的力道很轻,手指尖还微微颤抖,林暖有些不忍心转过身主动靠近。
比林暖高半头的身子最终将她完全笼罩,李袖招将头埋进林暖头顶发间,然后又恢复到了一动不动的状态。
虽然对方身体极为寒凉,但被子里却渐渐被林暖暖热,她的体温也传递到了李袖招身上,对方的身上也开始慢慢回暖。
暖融融的被窝里,林暖本想守一会儿就出去,只是渐渐也生了困,最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朔月,终于慢慢过去了。
第二,林暖迷迷糊糊被桂花喊醒,打着哈欠准备披上外衣就去上早朝。
起身时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身下硬硬的,不像是自己那张超级无敌豪华大龙床,低头一看,正对上身边李袖招对她微笑的一张脸。
“袖招今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林暖摸摸下巴,想了想,觉得自己问的应该没出什么差错。
在门外候着的桂花听到这话却红了脸,而曲马则是无声地感动,双手合十开始感谢诸上神先王庇佑自家陛下终于修成正果。
只有这两人知道,昨晚是自家陛下第一次夜宿别殿,以往虽然也有自家陛下被大司礼抱回宫睡觉的时候,坐在龙床上话的时候,但两人从没有同床共枕像昨晚这般亲密地睡在一起。
自家陛下二十几岁“高龄”,因为没有后宫,每次上朝都要被几位谏官嘲讽一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大臣上书劝上几页折子,都已经成为燕国朝堂上一道惯例了,今终于开了窍!
虽然开窍对象不是女子吧但是大司礼哪不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这下还有谁能比得上公子袖招?除了不能生娃,大司礼身上可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像是曲马和桂花这样真正关心林暖的人,都觉得林暖能找到一个能白首不分离的人已经不错了,现在又是下太平国泰民安,就算没有子嗣又怎样?总比自家陛下一个人孤孤单单一辈子强的多。
抱着这样的思量,等林暖揉着眼睛衣冠整齐地跟在李袖招身后走出来时,曲马和桂花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对两人露出“姨母笑”。
“曲马,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么开心?笑的好猥琐啊。”
林暖看向曲马一脸嫌弃。
“陛下今日可要更换膳食?”
“换菜?好啊。”林暖边走边回应,“昨被袖招折腾的要命,袖招估计现在也很虚,今就不让他做饭了,换个菜也好,是吧袖招?”
李袖招在她身边点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温吞又生人勿进的样子。
桂花点头,对林暖的话深以为然,并决定将今早上的膳食都换成大补的粥菜。
“对了,曲马,你知道龙阳君去哪儿了吗?”
林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严肃地问曲马。
“龙阳君昨夜进入司礼殿不久之后就被陛下请回去,已经出宫了,陛下难道忘了?”曲马有些奇怪地发问。
“并非如此,曲马昨晚想要对我行不轨之事,但被袖招赶退。”
林暖将这事大大方方了出来,曲马和桂花闻言都是一脸震惊之色。
对国君行不轨之事?这也太大逆不道了吧!这可是按律当斩的!
曲马和桂花虽然对龙阳君接触不多,但因为龙阳君自十年前投奔他们陛下以来就一直围绕着陛下打转,他们都清楚龙阳君有心思,但从没有想过龙阳君会将这份心思付诸实践,甚至不顾及陛下本饶意愿。
“龙阳君今日大概率不会来上朝,曲马,现在就去门口询问当值侍卫有没有见到龙阳君前来,如果没有,通知城卫军,火速在燕都搜寻龙阳君,只押这一人,不要伤害到其他门客,一旦抓到就将人押来,我亲自问审。”
“诺!”
林暖看着曲马退了下去,接着,她在侍卫的带领下和李袖招一同走上朝堂。
早朝上果然没有看到龙阳君的身影,林暖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的听着其他大臣们的上奏。
龙阳君并不傻,对于昨晚的情况,他肯定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是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这就直接触碰到林暖的底线。
她最讨厌的就是来自别人强迫。
看现在的情况,龙阳君大概率已经出城了,曲马这次前去也大概查不出来什么结果,而因为昨晚的情况,袖招毒发,也无法感知到龙阳君,消失在公众视野中的龙阳君竟然无人可以奈何他。
她以前对龙阳君没有感情,但确确实实将他当做朋友,只是经此一事对龙阳君深恶痛绝,同时提高了所有警惕。
就算他并非秋节夜市的那人,李袖招无法感知他的存在这一点还是有蹊跷。
需要拖几十年的任务,李袖招每个月必定会来一次的毒发,秋节夜市中的冒名者以及潜伏在暗处的龙阳君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么复杂的一步的?林暖想想都觉得有些头疼。
“陛下,楚地今年连续出现旱情,前去购买粮食的商队大部分无功而返,预计今年秋季收购粮食的指标将无法达到。”
柳成仁的话拉回了林暖的注意。
因为最近她也有思考过旱情的消息。
她手指敲了敲桌子,轻声问道:“西北境边关不是有金矿藏量吗?预算翻一倍,指标是否还能完成?”
柳成仁面露难色,再度低声道:“陛下,商队对提价已经有过尝试,但只有民间少部分家族粮仓开仓放了粮食。”
“给钱都不要?这个旱情怎么回事?我看茶楼交回来的消息并不那么严重啊?”林暖摸摸下巴,有些疑惑。
应茶楼已经随着“大燕通斜遍布到中原各地,明面上是讲学招揽名士,重金求文人,实际上也做着情报收集的工作,而且这些情报也非常准确,林暖不疑有他。
“此次旱情确实不重,只是我国已经连续十年向楚国甚至临近诸国大量收购粮食,十年下来粮食不断提价,各国的储备不断减少,再加上蚕丝制品对价格的回收,中原各地的粮价水涨船高,我们收购过的各国基本都快要没有存粮了剩下的粮食中一部分作为粮种,还需要明年继续种植,再加上旱情的影响,许多国家对明年并不抱太大期望,因此是绝对不可能再出的。”
“我还以为是咱们的价格不够,原来是已经卖到没有粮食了?还有旱情又增加了缺口”林暖挠了挠脑袋,“那今年的计划就改一下吧,剩下的尽量收,能收多少是多少,本金不足找贾允,这件事上全力以赴。”
“诺。”
林暖正准备收回视线,眼角瞄到有一道身影在门口探头探脑,神头鬼脸,一看就知道是自己那个不靠谱的侍卫队长曲马。
“诸位可还有要事禀奏?无事也早些退朝?”
面容精致的国君站在台上,俯视群臣,言语间竟然隐隐流露出一丝威严福
林暖低下头环绕全场,目光接触者皆摇摇头。
“好,散会。”
众人纷纷收拾身边的奏疏涌向门口。
林暖也从高台上下来,走到了李袖招身边。
她语气略带担忧,和方才在台上完全不同:“袖招,你怎么看这次的旱情?虽然没有原世界线中描述的那么严重”
“你觉得是预兆?”
听到对方的回答,林暖长叹一口气:“对,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是这样。虽然世界线中现在处于戎人少部分入侵的时间,而且三年大旱三年大寒还要来的更晚一些,但我总觉得它们已经要提前发生了或许就是明年。
但愿是我的感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