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卓被“发配”到了郊外的小店,钱通自个儿当二掌柜,大权在握,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这日他谈完生意,对方说要放松一番,便邀请他去赌坊碰碰运气。
钱通刚谈完一笔大生意,一时高兴便答应了。去的是京城最大的赌坊,一进来,就听见老四在吵吵囔囔。
老四这人小肚鸡肠,最好不要得罪,钱通几人特意避开他,到一边赌钱。
钱通心里手里都痒痒的,晃荡了几圈,下场投注,兴许是好久没赌,他的运气好的不得了。
“钱老板,今天手气真好啊。”
钱通暗道不好,自己玩得太尽兴,忘记考虑这几位老板的心情。他嬉笑道,“哪里啊,还不是多亏了蒋老板在,福气都是您带来的啊。”
蒋老板闻言哈哈大笑,脸色变好了许多,钱通暗松了一口气,继续下注,但这次他拿捏分寸,甚至准备刻意输上几把。
“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老四忍无可忍,用脚踹了一脚桌子,桌上的东西“哗啦”一下子,掉了下来。他镇定精神,眼珠往左看看,往右看看,最后选定“小”。
他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赌桌,此刻是嗜血的亡命徒,生死系于一线。他喝道,“开!开啊!”
开了,大。
老四颓然撑着桌面,低下头,然后忽然直起腰来,转身走去。赌坊安静了,所有人都担惊受怕地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背着手,从背影看去,好似移动的小山,颇为好笑,可是无人敢笑。
人群自动后退,老四走了过去,钱通在收赢回来的钱,这次赢得不多,但他桌上的钱已经够多了,银票、银锭堆了一角,满满当当,很扎眼。
老四盯了他好久,越看越不顺眼,走过去,道,“老兄,今天手气不错啊。”
钱通干笑一声,实在不知是何处得罪了这位爷。
原来,老四这人迷信,在意风水,哪个方位进财,哪个方位破财,每次都要看好,才会出手,他这几次在这儿每每获利,所以才频繁光顾,由此与阿涉交好。
本来今天赌运也是极好,可钱通来后,他的手气一落千丈,把把输。他当然觉得钱通挡了他的财,便过来算账,他毫不客气地喊,“叫阿涉出来,我与这小子比比。”
老四身量小,可声音穿透力极强,整个赌坊都能听到他的大嗓门。说话的语气理直气壮,俨然将老板阿涉当手下使唤。
不一会儿,阿涉走了出来,仍旧是黑衣短打,显得凌厉至极。他一下楼,赌坊的伙计便低下头。
老板阿涉,来历不明,短短三年就让这儿成为最大的赌坊。
赌坊鱼龙混杂,处理其中关系十分困难,得罪这个不好,得罪了那个也不成,可这人手脚通天,谁都不怕。
上次十四皇子砸场子,这人站在楼梯口,拍拍叫好,道,“砸得好!还不递东西给爷?伺候得十四皇子高兴,重重有赏!”
十四皇子脸色难看至极,没欺负着别人,反而被人将了一军。
皇子名号被道出,他顿时缩手缩脚起来。
当今圣上最厌恶不务正业的皇子,若是传出这种消息,他少不得一顿责罚,当下他气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人们都以为这下完了,可是这事儿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听说之后十四还派人送了些新的家具,算作赔偿。
老四与阿涉最近才交好,人们不知情,还以为定有好戏登场。阿涉这人也是个狠角儿,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期待。
钱通心中暗暗期望两人相斗,自己好借此逃过老四的纠缠。
然而,期待落空。
阿涉走下来,二话不说,轻飘飘地扫过钱通,走到了桌子中间,手卷起袖子,道,“怎么个比法?”
钱通脸色难看至极,骑虎难下,后悔得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只得走到桌前。
没等他站稳,忽然听得一声娇笑,“阿涉,何必你亲自动手?”
说罢,雁拂一身黑衣,身段妖娆,是最近才出现的异族女子,赌术一绝。
她身穿黑裙,身段妖娆,手搭在栏杆上,一步步走下来,并非刻意搔首弄姿,却好似踏着人心脏,令全场男人安静了下来。
阿涉见此,站立一旁,道,“既然雁拂来了,这儿就交给你了。”他本来也不屑做老四的手下。
她站定,朝钱通和老四笑了下。
老四笑眯眯地盯着她,从上到下溜了一圈儿了,心旌摇曳。
钱通已近四十,见到她,还心跳如鼓,久久移不开视线呢。
阿涉则后退一步,环着手臂看戏,未有旁人痴迷,不是她不美,也不是他不喜欢漂亮女人,而是她太过危险,他无意置身危险之中。
一个月前,雁拂自卖,成为青楼女子;偶然经过赌坊,与他打了个照面,竟然对着自己潸然泪落,自赎出楼,整天缠着他。
阿涉不会单纯地以为,她是喜欢自己的长相,因为她并非年少无知的小女儿。
他见过她训斥莹儿。
那时他阻止老四的第二天。他到怡红阁找人,雁拂正在教训躺在床上的莹儿,毫不客气,一巴掌打过去,狠狠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他站在门外,听她一番数落,才知道,原来莹儿是有了她的调教,才有花朝节的惊艳一唱;因为用了雁拂的药,脸上的雀斑才会好;也是因为有了她的调教,她的举止才会如此雅致。
种种加持,令平凡的莹儿,蜕变成为了花朝节上的花神,并且得到了老四的垂青。
雁拂站在她面前,冷笑,“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以为自己真的是花神了?”
雁拂出门便看见了他,脸上一瞬诧异,但很快恢复平静,道,“皱了。”
好似大发雷霆的人不是自己,她像贤惠的妻子一样,伸手整理他的衣襟。
阿涉推开她,她重重砸在门框上,但她不恼,只是盯着他看,含糊道,“脾气还真是不好啊。”
他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但是他很清楚,她与他根本没有见过,她对他却过分亲昵,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将他看作了别人。